梅姑忙称谢,又说实在受不得云云,她对宋满本就颇有好感,经此一事,又加上一些其他思虑,从此在德妃身边更多替雍亲王美言,更加适时提起宋满。
她日日夜夜陪在德妃身边,德妃听她说得多了,渐也觉得大儿子确实孝顺体贴只是不爱表功,宋满更是评价从来不错,雍亲王的印象分一上来,她不受拖累,德妃看她更顺眼了。
那些后话且不提,宋满给梅姑送东西,不过是顺手一为,广积善缘,不一定哪日就派上用场了,便是没派上用上,交朋友总比结仇人好。
这是她一贯的行事准则,也确实受益良多。
回到圆明园,她便交代春柳:“叫人去门口迎着,一看到弘昫回来立刻接进来。把弘昫院里的嬷嬷和头领太监都叫来。”
“是。”春柳虽不知缘由,但毫不迟疑地应下,佟嬷嬷有些疑惑地道:“这是怎么了?”
宋满将德妃宫里预备给弘昫的两个宫女出事的事情说了,“便是个小偷小摸,总有缘由吧?我已叫张进去查,哪怕是我多心了,如今那么多人盯着咱们府里,弘昫也是该小心一些。”
德妃在宫里走到今天,不是吃素的,永和宫没那么容易被人插进手脚,那如果有问题,多半是出在宫外了。
如今详查已经无疑,这些兄弟们大乱斗,人人家里都不安稳,宋满便听说,弘皙房里年前才悄无声息地没了一个侍妾,比起成了精的兄弟们,当然是年轻的侄子更好算计。
“是。”佟嬷嬷神情顿时严峻起来,又道:“这年头,真是乱起来了。”
她年轻的时候,正赶上康熙朝欣欣向荣,整个紫禁城里规矩森严,皇子们尚且年幼,当家的几任女主人都不过循例守着规矩办事,哪有这么多风浪?谁敢往外朝伸手?
离了紫禁城,以为是安享晚年,不想日子反而危机四伏。
如今屈指一算,要紧的事情就有二三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叫人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宋满笑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她素日言辞温煦平和,难得有此锐意,众人顿时精神一定,宋满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她不乱,这屋里的人自然也有主心骨。
待弘昫归来,宋满和他一提此事,弘昫立刻明白过来,“额娘放心吧,我定会小心。”
对于会不会被人算计方面,她倒不是十分担心,宋满的忧虑在其他方面。
她挥退旁人,温声对弘昫道:“一转眼,你也是要成婚的人了。索绰罗家的小姐,我和你姐姐都是熟悉的,是个极好的格格,你且放心吧。”
弘昫点头,看向宋满。
宋满望着他,弘昫年纪其实不算很大,眉眼尚还稚嫩,且处于一个长相略显潦草的时期,看在宋满眼里还是孩子一样,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快要成家立业的人了。
今年定下婚事,再拖也不过是明后年的事了。
“额娘没什么多的事情能嘱咐你了,你们都已长大了,前路漫漫,要凭你们自己的本事走。”
宋满慢慢道:“只有一点,无论你日后走到哪里,享有多么过人的权势富贵,一定记住,不要轻视真情、蔑视人心。财宝、佳人……凭你们的身份,这些都是招手即来的东西,可千金易得,宝珠难求,红粉易有,真情难得。”
弘昫正色起来,认认真真地应是,道:“您放心,孩儿知道您的意思。”
他想了想,面对宋满,认真地道:“儿子不会本末倒置,丢掉儿子最珍贵的一部分的。”
他是追求权力,追求高位,追求壮志得酬,但如果为了追求那些,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似人非人,又有什么意趣呢?到时候,享受那一切的,究竟是他爱新觉罗弘昫,还是权力的傀儡?
宋满看着他专注认真的目光,相信他此刻的坚定,虽不知结果如何,但此刻,他仍享有完整的、健全的人格上的自由。
宋满笑了一下,点点头。
至于女子之事,宋满简单说了,弘昫道:“儿子这几日会去给玛嬷请安,宽慰玛嬷的,不过安排女子一事,尽可不必了,玛嬷那边事情不顺,倒是正好,额娘也无需为此事操心耗神。”
“日后福晋过门,纵使福晋贤德、妾室和顺,她们天然立场不同,能和平一时,长久之后也必有争端。除非儿子冷落妾室,使她们只能依附福晋生活,可若是如此,又何苦纳她们,让她们在深宅之中困守孤城,青春虚度呢?所以不如不纳的为好。既然额娘和姐姐都说索绰罗家小姐好,儿子婚姻之上,也并无遗憾,可以满足度日了。”
这番话令宋满格外欣慰,她知道,弘昫从小就是镇定哥,表情总是淡淡的,心中却很能惦记人、考虑事情。
“额娘支持你。”宋满道:“你能为女子们多考虑一些,是极好的,你福晋过了门,倘若有些舌头碰到牙齿的地方,你多想一想,她是别了父母来到咱们家,又是嫁入皇家,她的处境也并不轻松,所能倚靠者,唯有你这个丈夫而已。”
弘昫认真地点头,宋满知道他听进去了,“其实夫妻之间,也不只是她倚靠你,你也有倚靠她的时候,两个人相互扶持,过一辈子才不难,若总是一边倒的房子,总有坍塌的一日。”
她只有在刁老板手下生活的经验,并不适用于正常夫妻,但在互联网发达的社会生活那么多年,夫妻间的悲剧看多了,也算有点经验。
弘昫听完,露出一点复杂的神情,宋满笑着拍拍他的头,“得了,到你姐姐了,今儿你一回来额娘就先找你说话,次序可乱了,额娘可怕你姐姐叼我。”
弘昫将要出口的话没说出来,又咽了回去,宋满要起身,他上前扶,想了想,低声道:“额娘,您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