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门,杨氏太极拳”
“……”
“第三十一门,形意拳”
“……”
“第三十八门,洪拳”
“……”
“第四十三门……我选咏春”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天明了。
老爷子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初阳,陷入沉默。
这些天的交手,让他已经忘记了时间。
而之所以现在注意到了远方的太阳,是因为他已经将有把握挑选的武学门派都挑完了,实际上,从三门之前开始,就他所知道的,剩下的门派中选择考刀法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了。
而他很幸运,接连三门都没有考刀法。
直到这一门。
“咏春拳,讲究守己之中线,攻彼之中线,所谓攻守同型,就是在抓住对方从头至尾的要害划为中线,以其为轴,做到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能最快做出应变。而在咏春兵刃之中,最能体现这一点的,便是八斩刀,我们今天就比这一门。”
对面的虚影缓缓开口,看其发样,应该是民湖时期出现的人物。
老爷子点点头,拿起了刀。
八斩刀属于短刃,一般用于近身肉搏与巷战。
咏春中,常用的兵刃只有两种,一是六点半棍,二就是八斩刀。
八斩刀的样貌和单峰剑很像,但八斩刀有一个握手,因此可以调整的角度更大,而且也不止有反手一种用法。
如果熟练,甚至可以在打斗途中交换双手的刀刃以更加灵活的对敌。
相比于六点半棍,一臂长都不到的八斩刀确实更加符合咏春攻守同型的观念。
他原本选这一门,是为了赌对面会考拳法,只可惜没赌到。
看着手中这柄刀刃,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已经克服了对于刀的恐惧,但十几年没有碰刀,这种生疏感还是让他预感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果然……
双方抱拳之后,不过五招,对面的八斩刀就架在了他的胸口上。
不得已之下,老爷子只能闭眼认输。
台阶上的老人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
从之前老爷子的选择他已经看出了老爷子一直在故意避开选择刀与对方交手,包括更之前的武馆关也一样,从头到尾,老爷子没有用过一次刀。
这五招之中,老爷子展现出了一些亮点,但也仅限于此,若真要细究,老爷子在那五招中展现的刀法境界,甚至不如一名刀法大师。
“看来只能到这了。”
他喃喃道。
并非是技法生疏,也并非是天赋不够,他已经看出了这名“接班人”真正的问题。
那就是老爷子没有刀客的那股莽气。
少年善用刀,这句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刀这一兵刃,作为从古至今在武学中占比最高的兵刃,讲究的便是大开大合之势。
挥刀时,要有不惧强敌之勇,亦要有斩断眼前一切之念,少年心比天高,用刀技法再差,也不会丢了刀势,就是这一道理。
但刚刚老爷子展现出的,无论是挥刀还是收刀,都透露着一种隐约的畏畏缩缩。
这不是短时间之内解决的,就算老爷子再怎么在与对方的交手中磨练技法,也不可能赢下这次对局。
现在他考虑的,是怎么把老爷子救下来。
挑天门虽然败了,但老爷子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把老爷子保下来的。
但这事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虽然武行当中他辈分最高实力最强,可还有几个只比他小一些的老东西早就已经站好了队。
或是商界,或是政界,那些人早已经抱好了大腿,做好了武行彻底落寞的准备。
所以纵使是他,肯定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将老爷子保下来。
“有点麻烦啊。”
他目光垂落。
……
……
这次落败,老爷子足足调整了半小时,才再次站起了身,冲着对面的虚影抱拳,开始了下一次交手。
但数秒钟之后,对面的刀刃再次悬在了老爷子的咽喉处。
这次,两人对拼了七招。
比上次多拼了两招,但老爷子眼神沉凝如水。
他知道,这两招,已经是不容易。
接着,半小时后,他再次挑战。
对拼八招之后,八斩刀的刀刃穿过老爷子的腋下,他只能再次叫停。
而后,调整了一个小时,但……依旧是过不了十招。
……
地面上的人群之中。
那些不是武师的居民们正议论纷纷。
从老爷子开始挑天门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在前百招之内落败。
“已经结束了。”
旁边,有武师开口,低声喃喃。
“为什么?”
有看不明白的小摊贩开口问道。
“刘师不善用刀,当年他就是败在刀下,恐怕已经生了心障。”
那位武师解释道。
周围的小摊贩们一听乐了,无不鼓掌叫好:
“果然败了,就知道这人不行!当年被我们流放,不是没道理的!”
“终于被老子等到了,哈哈哈,老子还和婆娘打了赌,我就说了他过不去!”
“呸!什么东西!装大尾巴狼,还不是败了!!!”
“……”
众人一阵奚落,却不想,周围武师听了,大多都气愤异常,那之前开口解释的武师更是气的脸通红:
“闭嘴!!!”
“你们懂什么?!失去刘师是我们第三湖府的损失!!!”
“……”
众人一愣,没想到之前同一战线的武师们现在会如此气愤。
“装什么大尾巴狼……”
有人小声开口:“之前不也是盼着那人死,现在见人家厉害了些,就倒戈了,呸!!!武行武行,早晚要凉……”
“你!!!”
武师的听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的确,他们之前和这些居民并无两样……
人群之中,毕节听着那些武师的话,急得跳脚,拉住一旁的刘烨,小声开口道:
“现在怎么办?老刘用不了刀,要败了!”
“……”
刘烨三角眼中目光闪烁,摸了摸下巴:“之前罗县长不是给你东西了吗?应该是现在拿出来用的吧?”
“哦对!”
毕节之前急得乱了分寸,现在想起来,立刻从背后的包袱中掏出来几捆画卷。
刘烨第一次见到罗笙作的画捆好的画卷,觉得稀奇:
“罗县长的画竟然都是用梧桐枝条捆好的,这梧桐枝条有什么讲究吗?”
“说是能驱虫。”
毕节解了半天画卷都没能解开,急得额头冒汗。
“这样。”
刘烨点点头。
他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寓意。
他想起一些传闻,所谓凤栖梧桐,似乎是有这种说法。
看着急得手都在打抖的毕节,他叹了口气,诡能从指尖伸出,将捆着画卷的枝条直接划断。
“吧嗒——”
画卷滚落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动着展开,一副画作出现在周围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是……”
毕节一愣,那画卷上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平躺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紧挨着墙根,似是靠着墙壁投下的少得可怜的那一抹阴影躲避日晒。
其双目紧闭,面容痛苦,胸脯似乎一起一伏,出气比进气要多,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是谁?”
刘烨问道。
“不知道啊。”
毕节摇头,他总觉得这男孩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倒是男孩的动作,让他想起了当年差点死在第三湖府墙根处的自己。
就在他陷入思忖时,忽然,一阵幽光从画卷之上涌出,随着画卷的抖动,那画竟然从画纸上腾空而起,高高升起,悬在了正在闭目调整的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有所察觉,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水墨粉彩,目光怔怔。
只因为那画中的人,正是九岁时候的他。
画中的地点,正是拍马县。
当年的他,就像画中一样,找了个墙根躺下,靠着后背青石板上的那点凉意苟延残喘着。
所以,当他那天在街上看见躺在地上的毕节的时候,他才会一眼看出毕节要死了,带着毕节去了医馆。
“快死的人喜欢躺在路边的石板道上,等着那些还没死的人伸手救他,我知道这事,我了解,我懂。”
这是当时他对毕节说的话。
他确实懂。
因为九岁的他和毕节当时一样,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
而他也等到了救自己的人。
在他陷入思索的目光之中,那画面竟然变化了起来。
街道的尽头,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蹲下,看向躺在墙根处的男孩,张开了嘴。
画面没有声音传出,但老爷子看着这一幕,耳边却好像出现了声音。
“你要死了,但你有天赋,拜我为师,跟着我练拳,之后帮我踢馆,怎么样?”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什么叫踢馆,也不知道什么是练拳,但唯一的救命稻草出现在眼前,他只能伸手紧紧抓住。
和画面中一样,他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
而后男人带他走了。
男人给了他饭吃,也给他买了药,最后让他跪地磕头拜了师。
“一气道。”
“这是我的门派,也是阿福你之后的门派。”
“我们一气道,最厉害的便是刀法,但你现在道行不够,还不能碰刀。”
画面中,男人拿出了一柄朴刀,对准悬在房梁上的一块腊肉,轻描淡写地一挥,腊肉变断作两截,放在秤上一称,两截一样重。
“一气道重均衡,这就是我们门派的武道。”
男人开口。
而跪在地上的少年两眼冒光,这是少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刀法,此刻男人在少年眼中,宛若天神。
为了能够有一天拿上刀,少年日夜苦练,终于在一天,获得了男人的认可,给了他一把刀。
“这就是阿福你的刀了。”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朴刀,甚至没开刃,但少年拿在手上不肯放下,抱着睡了一夜。
画面戛然而止。
老爷子愣愣出神,没等他想明白这画是哪来的,忽然,又一幅画面升了起来。
画面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拿着刀,站在空地上,不断挥动着双手,挥汗如雨。
前段时间,少年的师父和他们说了有关于武修的事情。
“武修,是所有习武之人的最终目标。”
“他不是象征,而是一种精神,所谓习武,并非为了暴力,也绝不是为了杀戮,而是要化干戈为知己,合天地于一气。”
“武道无止境,若是有人成了武修,不是指他自己在武道这一脉走到了巅峰,而是意味着他能够为所有习武之人引领方向。”
“传千载绝学续薪火,为万万武者开先河。”
“方为武修。”
“我希望你们都能朝这个方向努力。”
现在看来,少年的师父只是随口一提,在第三湖府,这样的言论就像是一句开场白,所有师父都对下面的门徒说过。
但对于当时的少年而言,这句话给予了他方向。
他和自己师弟对练过,知道自己的天赋不如师弟,甚至和门徒比都算不上好,平日里,不过是师门众人在照顾自己。
但他已经找到了突破的办法,即使是追赶不上师弟,成为不了武修,但他坚信只要勤学苦练,总会减小两人之间的差距。
就这样,他入了魔,一挥刀,就从春雨初落,挥过了炎夏凉秋,挥到了大雪覆地。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挥了整整六年的刀。
心态,也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握着手中的刀,就会觉得分外安心,或许挥刀,不止是为了赢。
或许,他确实是爱武道。
在他十九那年,他再和师弟对练。
这一次,他终于赢了。
但他没觉得有多开心。
对面的师弟眼中含着泪,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愤恨,他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嘴笨,从小就是,不然也不会被家里的父母赶出家门。
哆哆嗦嗦背的几句诗,远不如家中那位胞弟有灵气。
一户人家只能留三人,所以他就被都是文修的父母赶出了村子。
“阿诚,我目标不是赢你。”
他开口宽慰。
却不知道这句话对于自己师弟而言并不是宽慰。
此后,两人关系远不如从前,虽然从前也不怎么样,但好歹能过的去,之后,除了日常练武,两人已经像是陌生人。
他不止一次听见自己师父打骂师弟,说什么“若是你有阿福一半努力,怎么会不如他?”
或许……
自己不该赢那次交手。
他这样想着。
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懵懂的少年,握着刀,望向天空。
“快,扔下一幅!”
毕节注意到了老爷子神态的变化,连忙催促一旁准备好的刘烨。
画卷腾空。
少年已经二十多岁了。
这些年,他从以练刀为主,开始将更多的时间分到了别的武学上,从拳,到掌,到腿……
师弟早已经入了阶,两人平日切磋,他又成了输的多的那方。
但他觉得这样很好,师弟重新赢过自己之后,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连带着师父,也看起来比以往开心不少。
输或者赢,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他常常思考,或许自己也应该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生几个娃娃,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虽然每到了夜晚,独属于民湖人的那份野心还是会像野火一般燃烧,但他都会将其按灭。
这样的生活直到三十一岁。
那一年,他入阶了。
他不得不入阶。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对他的武学境界形成了桎梏,若是不入阶,他的武学境界无法再精进,对于热爱武学的他而言不能接受。
而且,若是不能精进,他也没办法为自己的师门踢下武馆。
他收起了刀,不再和自己师弟切磋刀法,刀枪无眼,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更加喜欢点到为止的拳和掌。
只有深夜无事,他才会将刀拿出来,独自练习。
又过了几年,他如愿碰到了那个自己喜爱的姑娘。
是师父托媒人介绍的,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岁,一开始他觉得不合适,但师父和师弟都说这是门不错的亲事,而且那姑娘他确实也喜欢,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了婚。
结婚之后,他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他每次看见那姑娘的脸,心都胡蹦乱跳,书上说了,只有碰见有情人才会这样,而且他听过姑娘的心跳,也是怦怦直跳,说明姑娘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又过了些年岁,姑娘生了娃娃。
回望自己八九岁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他刘福,竟然也能有今天。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迫切地希望能为自己师门踢馆成功。
踢馆这件事,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座大山,渐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师门规定,出师前不可扬名。
而他有预感,距离自己出师,似乎没有多少时间了。
直到四十一岁的那天,师父找来他和师弟,告诉他可以出师了。
说这话时,师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师父的眼神是在告诉他:
“可以去踢馆了。”
这踢馆,一踢就是十六家。
直到第十七家。
踢馆之前,师弟来找过他,和他说过这人很厉害,善用一双子午鸳鸯钺。
因此,他拿出了那把收起来很久的刀,找人开了刃。
但刚上场,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对面那人,用的不是什么子午鸳鸯钺,而用的是腰刀。
他用的是朴刀。
按理来说,对面腰刀,应该是他占据优势,可他知道不是那样。
他自身有暗疾。
若是对面用子午鸳鸯钺,兵刃难以脱手,进攻他暗疾的机会少,而腰刀灵活的多,如果被对面发现自己的暗疾所在,可能会输。
虽然概率不大,但他不想发生变故,因此决定不用朴刀,改换同样更加灵活的单锋剑。
但身后的师父开了口,声音严肃:
“出刀,阿福。”
“师父……”
“朴刀对腰刀占优!出刀!”
师父再次低喝。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拿出了朴刀。
没事的,只要对面没注意到他暗疾所在,便问题不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
老爷子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十多岁的自己,目中晶莹。
此时三幅画上,各个年龄段的自己,在向他展示着年轻时候的自己是如何挥刀的。
但他却感觉手中的八斩刀无比沉重,抬不起手。
“不对不对!”
毕节慌了:“妈的好像搞错顺序了!!!”
“应该是倒过来的才对!!!”
他想起严景交给他的最后那幅画,好像顺序搞反了。
“……”
刘烨也是瞪大了眼睛,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搞错?!!
“怎么办怎么办?”
毕节全身被汗水打湿了。
他带来的三幅画已经全部用光了。
就在这时,却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又一幅画卷从天而降,徐徐展开。
老爷子同样震惊地看向那幅画。
那是……林府的院子。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将老人拉进厨房,开口说了些什么。
老人拼命摆手拒绝,少女扯着老人的衣袖不肯放,但老人还是落荒而逃,一溜烟跑进了屋内。
刘老爷子的脑海中,回想起了那天。
“刘爷您帮我磨个刀呗。”
斐遇扯着自己衣袖道。
“磨……磨刀?”
“对啊。”
斐遇笑道:“这林府不愧是大府,这刀都卷了刃也不扔,这段时间人心惶惶的,街上没有磨刀匠,您帮帮我呗。”
“那个……那个……小遇啊……我最近也不太舒服……”
说着,自己撒腿就跑。
紧接着,画卷一变,又是另外一幕。
“老爷子!帮忙砍个柴啊……”
老虎在院子里开口喊道。
“砍柴?”
他推门走了过去,诡能从手中伸出,就要去掰柴火,却被老虎拉住:
“不行啊老爷子,少爷嘴挑,说了这柴火只能用柴刀砍,才叫有刀气!”
“刀气……”
他目光一定,笑道:“虎子啊,我觉得少爷这是在考验你!你想想,之前少爷从来没有这般要求,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就是在暗示你应该要多加锻炼了!”
“我先走了啊,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暗疾没完全好。”
而后,画面再一转。
“老刘!罗大县长在不在?”
毕节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少爷不在,你小子来干嘛?”
他横着眼睛望向对面的毕节。
“你看你!”
毕节无奈道:“不就是问了句话吗?怎么不给人好脸色呢?”
“我和你说,我这次来,是专程来献宝的!”
毕节神秘兮兮地开口道。
“宝贝?什么宝贝?”
他好奇地看向毕节的怀中,那里有个红布包裹的物体。
毕节嘿嘿一笑,将红布掀开来,露出一把镶满珠宝的刀鞘:
“老刘我和你说,这可是西湖府的宝刀,你要不要摸摸看,传闻西湖府百年府庆……诶诶,别走啊!”
最后,在刘老爷子愣愣的目光中,严景将众人喊到一个房间之中,秘密说了些什么。
没有声音,他也不知道严景说的是什么。
但他猜到了。
最后一个画面,是当时在林府,严景缠着他,让他教自己功夫。
“少爷您想学什么?”
他望向严景。
“刀法!”
严景笑道。
“刀法?”
他瞪大了眼睛,怎么偏偏是刀法呢?
“这个……刀法不太好啊……您换一个吧……”
他硬着头皮开口道。
“刀法不好么?”
严景眨眨眼睛:“不瞒刘爷您说,少爷我啊,从小就喜欢刀法。”
“为什么少爷您喜欢刀法呢?”
“我嘛!”严景嘿嘿笑道:
“随便喜欢咯。”
“年轻嘛,看见一样就会喜欢一样,刘爷您不觉得我自横刀向天笑之类的画面很帅气吗?”
“少爷还真是和之前一样率性。”他无奈一笑。
“不是率性。”严景笑笑:
“有时候喜欢一样东西是没有理由的,刘爷,就像是我作画,若是考虑的太多,想的太多,就动不了笔。”
“若是真喜欢什么事物,就什么都别想,先去做,这就是少爷我的人生箴言。”
“比如上一秒,我还想练刀,现在,我就更喜欢逛窑子了。”
“走吧刘爷,逛窑子去。”
老爷子看着那腾空而起的水墨中严景和他对话的场景,目光怔怔。
而后,他忽然看见画中严景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那嘴型先是平着,再是张开,老爷子怔怔地看着那口型,似乎真的听见了某个声音。
是严景的声音。
此刻……
第三湖府之外。
斐遇坐在副驾驶座上,而严景靠在轿车的主驾驶座上,闭着眼睛。
收到小信传回来的已经把画扔出去的消息,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轻声开口:
“起刀,刘爷。”
“起刀。”
“……”
此时的天阶之上。
忽然,一阵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狂风骤起。
狂风之中,盘坐着的老爷子忽然站起了身,身上的绿色大衣,在风中冽冽狂舞。
一股莫名的气势在其周身爆发开来。
台阶上的老人见到这一幕,瞳孔一缩:
“这是……”
只见老爷子紧闭着双眼,面容平静,噙着的泪水随风飘散,发丝在空中散乱,分明没有任何诡能波动,可周身气势却凌厉无比,如一柄巨刃缓缓升起,又归于平静。
而后,他睁开眼睛,一股股锋利气息从双眸之中绽放。
向前跨一步,他朝着对面的虚影抱拳。
下一瞬,在众人眼中。
老爷子起刀!
一道银光自下而上的升起,似是划开了天穹,天空之上的云层,缓缓分离,薄雾般的阳光,再没有任何阻碍,倾泻而下。
老爷子的身影和对面的虚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换了位置,背对而立。
“呼——”
一阵风吹过,虚影化作一阵阵金色碎片消散。
只剩下老爷子,在阳光下背对众人,衣襟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