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见过月红各种样子。
柔弱的、委屈的、娇俏的、可爱的、自信的......
可他从没想过,在自己家族轰然倒塌时,月红会对他说。
“夫君,事已至此,愤怒和悲伤只会成为煎熬。”
“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流放、被斩首。”
“陆家的免死金牌就在我手上,我随你尽快去往京城。”
“若是在路途中遇上流放队伍,就全力将她们救下。”
“若是免死金牌不能赦免陆家男丁的死罪,大不了——就去劫法场。”
陆沉、王伯、暗香,包括凌风都被月红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柳宅,月红一直是那个温柔婉约、需要被一家人呵护的女子。
可此刻她眼神坚定,话语掷地有声,仿佛换了一个人。
陆沉回过神来,眼眶微微泛红,他紧紧握住月红的手。
“夫人,你真要与我一道去承受风险?”
“如今可是非常时期,搞不好就会连累到岳父岳母他们,我.....”
“夫君,你今日刚给三个孩子起了名字,他们都姓陆。”
“我是陆家儿媳,陆家出了事,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月红知晓陆沉的顾忌,继而又安慰他道。
“别忘了,老爹那还有咱们的假户籍,我们是以王家人的身份去往京城。”
“路引也是现成的,咱们可以随机应变,不会牵扯到我阿爹阿娘他们。”
陆沉深邃的眼眸认真的看着月红。
要不是此时心情沉重,要不是旁边还有三人。
他真想将月红搂进怀里。
在她耳边轻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话到嘴边变成了。
“有夫人这番话,我便有了勇气和力量,咱们尽快准备去往京城。”
王伯神色一凛,拱手抱拳说道。
“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老奴愿追随少爷、少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爹,我还是更乐意您叫我大闺女。”
月红说完,陆沉跟着道。
“老爹肯跟着一起,自是再好不过,咱们也不能盲目行事,需得商议个章程。”
王伯微微颔首,表明立场后即刻转换成老爹身份。
沉着稳重的应对这突发的变故。
“刚好今日大家都在,咱们先从人员上来部署,平安、常胜、无敌他们自不必问。”
“宁虎和萧鹤可要跟着前去?晚些我会将他们召集过来,一起商议。”
”至于柳兄弟和女眷们就不要参与这事了,省得他们跟着担心。”
“但要出门,总要和家里人知会一声,这事俩闺女同他们去说。”
“这会大厅里还有柳家内亲和陈二爷他们。”
“虽说都是亲人,可这是关乎抄家流放、性命攸关的事。”
“还是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知晓才是。”
“咱们且先回到大厅,等今日来的亲人走了后,再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暗香点了点头,插话道。
“都有哪些人一起去我不管,我反正是要跟在姐姐左右的。”
月红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
她俩进来前就说好了。
【来活了,一起干。】
陆沉思忖着道。
“这事还得通知兄长,问问他是否随我们一道回京。”
“与他同来的工部同僚那边,也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凌风朗声开口。
“陆三少,燕王殿下命我来报信,信带到了。”
“我随你们一同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另外,我还带来了可以传递消息的信鸽,可以帮助你们与燕王殿下联络。”
陆沉对他拱手抱拳。
“凌风,辛苦你了,你随我们先去用膳。”
“下午好生休息,我们没准明日就要出发。”
凌风这会又困又饿,跟着陆沉他们去了大厅。
与柳家主见过礼后,就坐在男宾席上开始进餐。
陆沉和王伯心里有事,脸上的笑容难免有些牵强。
酒桌上的众人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午宴还没散,柳宅的管事柳福就带着陆承祖和他的两名随从回来了。
吃着饭的凌风一看到陆承祖就想到了自己的使命。
刚欲起身去与陆世子见礼,陆沉以手制止了他。
兄长一连忙了那么多天,还是先让他愉快的吃一餐饭吧!
不出明日,兄长也会和自己一样,心里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王伯、陆沉、月红、暗香几个知情人并未将情绪外露。
但到底是心头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他们几个变得寡言少语不说,脸上明显减少笑容。
众人感受到这种怪异的氛围,但他们不说,众人也不好询问。
是以,用过午饭后,陈二爷便带着两个表妹提前告辞。
陆承祖和陆沉送至大门外的台阶上。
陈二爷终究担忧,轻声问陆沉。
“沉儿,燕王派人过来,可是有要事?”
陆沉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实话实说会让舅父他们担心不已。
可不说,又是自己的亲人。
母亲是舅父的亲姐......
他只得含糊的答道。
“朝廷今年又往南方送来了流放之人,我会尽可能的接到母亲她们......”
陈二爷和陆承祖听到他这话,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消失全无。
看着舅父脚步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陆沉上前扶住他,回头对陆承祖说道。
“兄长,老爹有事要与你说,我先送舅父他们回去。”
言罢,搀扶着陈二爷往停放车辆的地方走去。
背对着人,陈二爷眼中就沁出了泪水。
“大姐她出事了?镇国公呢?他手握重兵没能护住妻小?”
陆沉心痛如绞。
“父亲他......中毒身亡,是在战事得胜后......”
另一边和月红辞别的陈家姐妹俩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简单说了两句,就往父亲那边走去。
陈家三人走后,柳家的柳月忠和柳云贵也带着一家子告辞。
这场原计划中晚两餐的家宴就此结束。
但还是不少人留了下来。
王伯将众人请进了大厅旁边的小待客厅。
陆沉去送陈二爷未归,小待客厅里就已经坐满了男人。
这事儿,王伯到底还是不好避开柳树林和老管家。
王伯就支走了萧二萧,让他先送了说书先生回去茶楼。
凌风也安排去了客房沐浴休息。
是以,在座的人数不少。
柳树林、老管家、平安、常胜、无敌、月初、宁虎、张彪、萧鹤、罗县令、流云。
这些人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参与了先前他们去往流放岛,搭救陈家人之事。
以小人之心的角度来考虑,大家同流合污过,彼此都捏着对方的把柄。
实则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王伯将他们召集到一起议事,也是想着人多力量大。
这次可是要实打实的对上朝廷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兵。
需得做好瞻前顾后的准备。
陆承祖和他的两个长随也走进待客厅。
等全员坐定,王伯站起身,声音不高,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苍凉。
“在座的各位可能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
“我身为镇国公府的一名马车夫,所知的也极为有限。”
“我就知道当朝镇国公从年轻时就征战沙场,为大齐镇守边关。”
“只要有敌国来袭的边境,他都驻守过几年的时光。”
“镇国大将军一生忠君爱国,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如今,却遭奸人陷害中毒身亡。”
“更是将引入细作,导致多名将领惨死的罪名安在大将军头上。”
“镇国公府男丁被关押大牢,秋后问斩,府中妇孺也将被流放南岭。”
“哐当。”
陆承祖手中的茶盏掉落到地上。
“父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