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哪怕石日天自身心气再高,天赋再强,身负大气运,他也只敢将“覆灭石家”作为此生最终极的目标,并且做好了耗费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时间去慢慢谋划、提升实力、等待时机的长远打算。
而现在!
眼前这位大师兄,竟然用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要去碾死一窝蚂蚁般的语气,说要帮他灭了石家?!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当然。”
江尘羽看着他这副目瞪口呆、仿佛被吓傻了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他眨了眨眼睛:
“不然这世上还有哪个石家,能值得我江尘羽亲自开口,用‘灭亡’作为交易条件?
难道在你心里,大师兄我就是那种喜欢滥杀无辜、为了完成个随口誓言就随便找个不相干的小家族开刀泄愤的变态杀人狂吗?”
“不!不敢!弟子绝无此意!”
石日天闻言,吓得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大师兄您误会了!
弟子……弟子只是太过震惊!一时失态,请您恕罪!”
他强行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心绪,但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颤抖:
“只是大师兄,弟子深知石家之强,绝非易与之辈。
您愿为弟子报仇雪恨,弟子感激涕零!
但是此事牵连太大,若无正当名目,师出无名,恐会引来修真界无尽的非议和口诛笔伐,甚至可能影响宗门清誉,将太清宗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石日天强压下内心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渴望立刻答应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理智和为大局面考虑:
“弟子的仇恨是私怨。这血海深仇,还是交给弟子自己日后亲手来报吧!
不敢劳动大师兄和宗门大驾!”
这是他身为主角的骄傲和底线,他不希望自己的仇恨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更不希望因此让帮助他的人背负恶名。
“师出无名?
为什么会师出无名?”
江尘羽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带着讥讽和不屑的冷笑。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慢悠悠地问道:
“日天师弟,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做‘噬神宗’的魔道宗门啊?”
“噬神宗?”
石日天眉头紧紧蹙起,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弟子自然听过。此魔宗凶名赫赫,行事歹毒诡异,尤其擅长炼魂噬魄之法,在许多地域都恶名昭彰。
弟子家族所在之地更是其主要活动区域,曾多次爆发冲突,弟子的一位叔祖便是陨落于此宗妖人之手……”
说到这,石日天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他完全不明白,大师兄为何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与石家是世仇的魔道宗门?
难道……
一个极其可怕、颠覆他以往所有认知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窜入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
“难道……大师兄您的意思是……?”
石日天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江尘羽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冰冷而笃定。
“没错。
所谓的宿敌世仇,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一出双簧大戏罢了。
噬神宗,根本就是石家在暗中一手扶植起来,专门替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脏事的脏手套!”
“这些年来,噬神宗之所以能如此猖獗,犯下无数骇人听闻的血案,却屡屡能逃脱正道联盟的围剿,每次都仿佛能未卜先知,正是因为有石家这个庞然大物在背后为其通风报信、提供庇护、甚至直接出手干预!”
“事实上,早在很久以前,我们太清宗的一位太上长老便对此有所怀疑,并暗中进行过调查,只是石家行事太过狡猾隐秘,一直未能抓到确凿的证据,无法将其彻底钉死。”
江尘羽说到这,语气微微一顿,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凝重和“后怕”的表情:
“而就在不久前,我因缘际会之下,得知了你与石家的恩怨,便顺势深入调查了一番。
没想到,这一查之下,竟让我发现了更多石家与噬神宗勾结的惊人铁证!
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远超想象!”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语气沉痛,仿佛真的为揭露这个惊天阴谋而付出了巨大努力。
当然,所谓的“深入调查”和“铁证”,目前基本都存在于他的说辞里。
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师出有名。
至于后续的证据等把石家祖坟刨了,把他们秘密供奉的域外天魔揪出来,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过程?谁在乎过程!
石日天呆呆地听着,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世界观都在遭受着剧烈的冲击!
他一直以为的世仇,竟然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一直憎恨的魔宗,竟然是自己家族圈养的恶犬?
那他所遭受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丑陋肮脏的真相!
“大师兄!!”
他猛地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石家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弟子恳请大师兄,为天下苍生计,铲除此修真界毒瘤!
弟子石日天,愿为前驱,万死不辞!”
此时此刻,什么亲手报仇,什么骄傲,在滔天的仇恨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只想让那个肮脏的、扭曲的家族,立刻、马上、彻底地毁灭!
“很好!”
江尘羽上前一步,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已明了真相,那此事便如此定下了!
你放心,师兄我向来公道,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觉得这份“回礼”还不够厚重,又补充道:
“当然,仅仅帮你剿灭石家,或许还不足以完全抵偿你这颗宝珠的价值。
这样吧,等到时候攻破石家,从其库藏中所缴获的一切资源、法宝、典籍,除去需要上缴宗门和打点各方的部分,剩余的所有收获,我分出一部分归你所有!
如何?”
石日天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如何使得?!
大师兄您为弟子报仇,已是天大的恩情!弟子岂能再……”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江尘羽冲他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即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竟直接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余音在静室中袅袅回荡: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且回去好生准备,静待消息便可……”
石日天保持着伸手欲拦的姿势,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那枚已然消失的星辰宝珠,以及脑海中烙印的、关于石家与噬神宗那骇人听闻的勾结真相。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自己的命运即将产生莫大的转变。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尽数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无尽恨意与一丝茫然期待的神情。
恍如隔世。
……
与石日天分开后,江尘羽没有半分停留,更没有返回那依旧喧嚣沸腾的论道广场。
他身形几个闪烁,便如同融入清风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那处位于清幽山峰的庭院。
他向来不喜欢,也极其不耐烦那些无意义的应酬和寒暄。
更何况,是那种被无数人当成稀有动物一样围观、追问、奉承的场面。
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既然他已经完美地完成了宗门交给他的“任务”,以一种谁也无法挑剔、甚至远远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为太清宗挣足了脸面和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他自然功成身退,选择舒舒服服地溜之大吉!
至于善后和享受荣耀光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敬爱的宗主大人去头疼吧。
回到安静的小院,江尘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这才不紧不慢地掏出了那枚精致的传讯令牌,注入一丝灵力,接通了与宗主赵笙烟的联络。
令牌那头,几乎是立刻便传来了赵笙烟那熟悉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夸张的抱怨和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哎呦!
尘羽,你可算是想起来还有我这号人了!
你倒是潇洒,惊天动地地突破完,引来漫天祥瑞,给所有人泼天大的好处,然后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玩消失!
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广场都炸锅了!
所有人都围着我问你去哪了?
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他们的热情给淹没了!”
虽然语气是抱怨,但江尘羽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的赵笙烟定然是满面红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被那么多宗门大佬、前辈名宿众星捧月般围着、打听着、奉承着,这种滋味,对一位宗门掌舵人来说,绝对是爽到不能再爽的美差。
除了像江尘羽这种怕麻烦到骨子里的“老懒狗”会敬而远之。
“宗主您能者多劳,辛苦了辛苦了。”
江尘羽毫无诚意地敷衍了一句,随即语气一转:
“说正事,等会儿您那边应付得差不多了,抽空来我庭院一趟,我有点事情要跟您商量。”
说完,根本不给赵笙烟追问或推脱的机会,便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讯,将令牌随手丢在石桌上。
……
然而,他刚转过身,准备去泡壶好茶放松一下,却意外地发现,庭院中央的那张石凳上,不知何时已然端坐着一道清冷绝世的白色身影。
谢曦雪正姿态优雅地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绝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抬起,斜睨了他一眼,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听不出喜怒的字:
“太慢了。”
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江尘羽脚步一顿,脸上瞬间堆起无辜又讨好的笑容,几步便凑到了自家师尊身边:
“师尊~您这可就冤枉徒儿了!
徒儿这不是有正事要办嘛?
刚处理完就立马赶回来了,一刻都没敢耽搁!”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茶壶,为谢曦雪已经见底的茶杯续上热水,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话说回来,师尊您怎么也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跟此前熟识的老朋友多寒暄一会儿?”
谢曦雪接过茶杯,指尖无意间碰触到江尘羽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语气淡漠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为师性子冷清,本就没多少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她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些所谓的“故人”,最终几不可查地轻轻哼了一声:
“真正能说上几句话、算得上深交的,满打满算,或许也就只有徐云笙那个不靠谱的女人了。”
提到徐云笙,谢曦雪那完美无瑕的俏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嫌弃和无奈。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要将某种不满也一同咽下,低声咕哝了一句:
“至于她嘛……
唉,现在想想,为师当年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竟会觉得她性子爽利,值得一交……”
言语之中,大有一种“遇人不淑”、“误交损友”的感慨。
若是徐云笙此刻在场,听到这番评价,怕是又要跳起来跟她好好“理论理论”了。
江尘羽闻言,险些笑出声来,连忙用力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他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师尊说的极是!
像您这般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人物,本就是九天之上的皎月,独一无二,自然无需像寻常人那般靠呼朋引伴、抱团取暖来寻找存在感。”
他还不忘顺手拍个马屁,顺便把自己也捎带上:
“说起来,弟子这点倒是随了师尊您。
弟子的朋友,那也是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