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仙台端坐,阶下二人静立,如君臣奏对。
姜阳听着这青禾所言,神情有几分尴尬,可他又不能对青禾说,自己是担心被同道阴害,恐杀人夺宝。
而且他当时不过是初出茅庐之辈,见识浅薄,自身都难保,就算是同门邀约又哪里敢随意出门,自然是婉言谢绝。
正在此时,却听得青禾掐指算道:
“自广木果位幽而复明起,整整一千二百年,我足足呼救了四十九次!”
“什么?!”
姜阳听后彻底愣在原地,这句话包含的讯息简直太多了,无数线索如同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块,令他喃喃道:
“可我明明....”
他刚想说明明只有一次,可话到了嘴边却停住,既然广木重新显世距今已经有足足一千二百年,那前四十八次青禾又是向谁发出的求救?
联想起自身缺失的一块记忆,他心头即刻蒙上一层阴影。
青禾却像听了个平常事,只轻声道:
“无须担心,正所谓【金性一点落凡尘,转劫历世又重来】只要果位张目,无论在红尘中起落多少次,你终究都是你....”
姜阳听得心中一紧,桃枝、道果、转世、穿越,几个念头来回交织,口中却道:
“什么意思?”
青禾微微一笑,悠然道:
“广者,仙道之木,为栋梁,为厦础,为木果,为五德中坚,在镇压,在倾陷,在玄黄,在并蓄兼收,上行崇德广业之念,下持钧天布道之心.....”
“你当堂堂仙道魁首是摆设不成,这是什么人都能修的?”
“常人碰都碰不得的东西,你却修成了,不但修成了,还修了这道正位『连理枝』。”
“这若不是果位青睐之意,还能是什么?”
青禾娓娓道来,虽然其所言与姜阳想的不是一处,但多多少少还是阐明了他的现状。
或许他想要死死捂住的东西,在天上大人物的眼中是明牌也说不定。
祂们高坐云端,俯视众生,根本不需去低头分辨找寻谁得了道果移目青睐,只看着谁冒出头了,那自然便知晓是哪一位了。
出头的椽子烂与不烂尚未可知,但至少出头了不是么?
‘或许这便是多方道统看待我的态度了....’
拨开迷雾,姜阳心思渐明,慢慢稳定了心绪后他再次开口道:
“那你千方百计想引我前来,便是为了搭救你?”
“那是自然。”
青禾忙不迭点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言道:
“三仙台虽能保我灵性不坠,不至于堕成妖邪,但仙台失辉,并削三花,前后一千二百年磋磨,费了这么大功夫,你再不来救我,那我便真撑不下去了。”
一千二百年苦熬苦等,足见其心智坚韧,尽管出路就在眼前,她仍能耐下心对着姜阳解释。
姜阳盯着她的脸想从其中看出些什么,可青禾的神色十分坦然,况且自交谈之际,她确实只端坐在玄座上,一步不离仙台范围。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救你?”
“当然。”
青禾答应的干脆,显得比姜阳自己还有信心,抬眉道:
“此是【元辰三仙台】,能布道天下修,凡修士入内修行不但一日千里,还可得三仙祝祷,使之赐福、进禄、添寿,增广道行,保养真灵,乃是一尊金丹法宝。”
“但由于众所知周的缘故,当今福德失辉、寿气凋敝,此宝由生转恶,并削三花,虽然还能保我性灵,但每二百年便会削一轮福、减一次寿.....”
“尽管我并无法躯,亦不受福寿制约,但一次次磋磨之下,还是令我心思混沌,意识迷蒙,只有法宝轮转至禄位之时我才能伸一伸手脚。”
姜阳听到这,忽然抓住了些什么,心湖轰然作响,掀起滔天巨浪。
‘迷迷蒙蒙倚仙台,几度呼救脱不开,方被天光收敛去,却教昙夜送将来。’
这句谶言忽的自他心底浮现,霎时间一切都明晰起来。
‘迷迷蒙蒙.....仙台...元辰三仙台,原来是这么个仙台!可怎么会是她?!那师姐....’
从道果吐出这句谶言起,他不止一次琢磨过,其具体指向的到底是谁。
可他灵识中并无响应,修为上也无从反馈,故而一直不能确定人选,只能从心中属意的方向去推测。
那个夜晚他以为这个人选会是师姐楚青翦,所以当时他并未过分抗拒,遵从了内心的选择。
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了,这个人不是师姐,竟然是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
喜欢么?是喜欢的,事到如今姜阳扪心自问,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白棠的前提下。
喜欢的同时乐于沉溺在这种陪伴之中,依赖于她的存在,是他的白前辈,而不是什么顶着她的脸突然冒出来陌生女子。
这边青禾还在接着解释:
“广木一道控摄三炁,这天下若说谁人能解,那必然是非你不可....”
姜阳却忽然出言打断了她,神情认真道:
“你到底是谁?”
“我?青禾呀。”
“不。”
姜阳摇头,定定道:
“小修想知道的是您的真面目,或者说大人是哪一位真君当面。”
既然对方有求于他,姜阳索性也就说开了,换了尊称一揖到底,直截了当问她。
此言一出后,青禾也收敛了神色,两眉平举肃穆道:
“你想的多了,我并不是真君,只是真君留下的一缕【金性】,你方才看到的那一株嫩芽儿,便是金性遗留的显相。”
姜阳闻言抬起头看向她,就听她接着道:
“本尊名为【青棠】,客居于『殛雷』闰位,曾是这坐镇青隅天的金丹真君,如果如今已经身陨,你不必担心有什么因果牵连。”
‘青棠...白棠....原来是这一位。’
得益于妘贞细致的介绍,姜阳早知这位青棠真君之名,只是不曾想来头居然这样大。
怪不得白棠懂得这样多,经常能给姜阳解答,这哪里是区区剑灵能做到的。
可这一缕金性只是金丹真君很浅显的一部分,她并不能完全代表真君,故而只取了个青禾的名字以作避讳。
指着姜阳腰间,她面露怀念之色:
“这柄‘白杜剑’便是祂旧时佩剑,我便以此为承载,混杂着剑意捏就,化名白棠送出了洞天。”
“最终辗转来到你面前。”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青禾都是一番苦心,哪怕只为了白棠,姜阳也决定出手搭救。
想罢,姜阳放下芥蒂抬眉道:
“既如此....那便说吧,我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