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烈阳悬于万妖栖岳山脉的上空,将地面烤得发烫。
穷奇依旧化作那只毫不起眼的黄狗,耷拉着尾巴,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大风族领地的最南端。
自离开裂风渊的范围后,周遭的景象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狰狞。
大风一族领地里呼啸的狂风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连带着凤凰九雏核心区特有的、带着修行道韵的生气,也在此处戛然而止。
脚下的大地早已失去了生机,干裂的纹路如同老兽的皱纹,纵横交错地蔓延向远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土块碎裂的脆响。
稀疏的植被顽强地扎根在石缝中,叶片却早已失去了翠绿,泛着枯槁的灰黄色,边缘卷曲如焦,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化为粉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既有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腐烂的血肉在高温下发酵。
又混杂着腐朽的霉味,钻入鼻腔时带着一丝微麻的刺痛,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并非裂风渊那种充满力量感的狂风呼啸,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沉闷。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连风穿过石缝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微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走了活力,只剩下沉默的荒芜。
穷奇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望向远方地平线处。
在那里,一片灰黄色的疫气如同巨大的幕布,低低地笼罩着连绵的山林,将整片区域都染成了令人心悸的色调。
疫气翻滚间,偶尔能看到扭曲的树木轮廓。
它们的枝干不再挺拔,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拧成了麻花,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是在无声地哀嚎。
那便是肥遗一族的领地。
一片被肥遗这种太古凶兽的力量彻底改造,连阳光都难以穿透的险恶之地。
作为与大风族世代为仇的太古凶兽,肥遗的模样本就透着诡异。
它们有着水桶般粗壮的蛇身。
覆盖着暗褐色的鳞片,鳞片缝隙中时常渗出粘稠的墨绿色汁液,落地之处,连坚硬的岩石都会被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蛇身两侧生有六只短粗的足爪,爪尖泛着乌黑色的寒光,能轻易撕裂妖兽的皮肉;
背部则展开两对残破的肉翼,翼膜上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裂痕;
肥遗飞行时无法产生强劲的升力,却会卷起带着瘟疫的阴风。
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会变得粘稠而致命。
更可怕的是肥遗与生俱来的神通。
它们是瘟疫与旱灾的化身,只要进入一片区域,大地便会迅速干涸,河流断流,草木枯萎;
口中喷出的疫气更是剧毒无比,寻常妖族一旦吸入,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浑身溃烂,沦为传播瘟疫的载体。
也正因如此,它们成了凤凰九稚大风族最深的仇恨。
世代以来,无数大风族子弟死于肥遗的瘟疫与利爪之下。
裂风渊的石壁上,至今刻着无数因对抗肥遗而牺牲的族人名字。
可仇恨的另一面,却是无法分割的“依存”。
肥遗身上的每一处,对大风族而言都是珍贵的资源:
蕴含着瘟疫本源的“疫病精华”,能用来炼制对抗瘟疫的丹药;
凝结着旱灾力量的“旱魃之核”,是强化风系法术、抵御高温的关键材料;
就连那坚硬的鳞片与利爪,也能打造出防腐蚀的兵器与铠甲。
于是,这片被疫气笼罩的山林,便成了大风族磨练子弟的“天然猎场”。
每一批族中精英,都必须深入肥遗领地完成狩猎任务。
从生死厮杀中获取资源,也锤炼对抗凶兽的勇气与实力。
穷奇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黄毛,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
如同融入环境的顽石,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一块风化严重的巨岩后。
这块巨岩的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显然是长期被疫气侵蚀的结果,触手冰凉,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麻意。
穷奇探出脑袋,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目光落在大风族与肥遗领地的交界处。
那里没有明显的界限,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两股极端力量的碰撞:
一边是大风族残留的、带着肃杀之气的风系道韵。
另一边是肥遗散发出的、充满腐朽与瘟疫的凶戾气息。
两股力量在空气中交织、碰撞,几乎凝成了实质的“仇恨之墙”,连光线穿过时都显得有些扭曲。
穷奇能隐约察觉到,巨岩不远处的石缝中,藏着两名浑身裹着防疫兽皮的大风族子弟。
他们的呼吸压得极低,手中紧握着淬过解毒药剂的短刃。
目光死死盯着肥遗领地的方向,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既有对肥遗的恐惧,也有对狩猎的渴望。
而在更远处的疫气中,偶尔会闪过一道暗褐色的影子,伴随着低沉的嘶鸣。
那是肥遗在领地内巡逻,冰冷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边界,随时准备对闯入者发起致命攻击。
穷奇趴在巨岩后,尾巴轻轻扫过地面的碎石,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对穷奇而言,这片充满仇恨与死寂的土地,远比凤凰九雏的“文明”领地有趣得多。
这里没有规矩的束缚,没有道韵的调和,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最纯粹的仇恨与掠夺。
而这,正是穷奇修行《恶来道》时,最渴望体察的“恶”之本质。
穷奇静静地观察着,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
等待着一场可能随时爆发的厮杀,也期待着从这极致的冲突中,捕捉到更深层的“恶”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