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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根猴毛,敛息为锋

    耳边,先是有了声响。

    嗡嗡的。

    像隔着院墙,听那盛夏午后最聒噪的一枝蝉,一声声黏在耳膜上,叫人心烦。

    又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酱缸边转圈,乱成一团,听不清,也赶不散。

    姜义想抬手去挥,却发现手脚沉得不像自己的。

    像是忽然换了副身子骨。

    这是哪儿?

    他心里一动,便觉那动念也滞,像被人按在水底。

    好容易挪动了几分气息,才将那两扇浸水的眼皮,慢慢掀开一道缝。

    光涌了进来。

    亮晃晃的,混成一团,像透过油腻腻的窗纸,亮,却糊。

    他下意识地眨了两下。

    那层纸才算化开些,模糊的色块也有了形。

    一张脸,离得极近。

    瞧着眼熟。

    是柳秀莲。

    那张平日总带笑意的脸,此刻白得发透,像被风一吹就要碎。

    姜义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

    视线越过她那单薄的肩头,瞧见半屋子的人。

    大的、小的、男的、女的,皆是自己晚辈,都围着床榻。

    寂静中,只有那阵嗡嗡声还在,近了,也真了。

    他心神往里一沉。

    那一沉,如石入深潭。

    神魂底处,一点黑白气机悠悠浮动,仿佛在溪底蛰伏了一整个冬的老鱼,懒洋洋地摆了摆尾。

    便是这一摆,清凉自心底泛起,顺着无形脉络,一寸寸地荡开。

    阴阳二气缓缓交织,如解冻的溪水,自神魂深处流出。

    那股气机,不急不缓,替他将一缕缕滞涩的思绪轻轻梳开。

    水渐清。

    思绪一根根续上。

    纷乱的念头归了原位。

    眼前的光影,也跟着那份清明,一寸寸变得真切。

    “我……怎么在家中了?”

    姜义嗓子里像灌了沙,话说出来,轻得发飘。

    柳秀莲红着眼圈,一边拿袖子去擦那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泪,一边断断续续道:

    “是钧儿……这孩子刚要往山里钻,走到那小径口,才瞧见你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那儿,这才背了回来。”

    她说得急,又带着后怕,声里隐隐发颤。

    姜义静静听着,没吭声。

    那双刚有了点神气的眸子,从柳秀莲那张哭花了的脸上挪开,缓缓地,落在不远处的姜钧身上。

    那小子正垂着头,像做错事的模样。

    姜义皱了皱眉,似是心头还有个线头没理顺。

    想了半晌,才又开口,嗓音干得像砂纸摩砂纸:

    “我记得……摘了一整篮的桃儿?”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我桃呢?”

    屋里一时静了。

    那满屋的愁气,竟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冲开了一道缝。

    姜钧先是愣了愣,随即像才想起什么似的,抽了抽鼻子,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地答:

    “当时……光顾着把阿爷您弄回来,哪还顾得上别的。后来再去看,地上就剩个空篮子了。”

    他想了想,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想来,是便宜了山里那帮嘴馋的猢狲野鸟。”

    “猢狲野鸟……”

    姜义轻声念着,眼神里那点刚聚起来的光,缓缓又散了开去。

    不对。

    他记得分明。

    在那片黑暗彻底吞没他之前。

    后腰上,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那一下,不是跌倒的闷痛,也不是岔气的抽痛。

    倒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姜义那双浑浊的眼珠,又缓缓转了回来。

    灯影在他眸底一晃一晃,像是要从那层薄雾里,捞出点什么。

    他看着姜钧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

    “你发现我时,可曾瞧见……有旁的人在左近?”

    姜钧几乎没犹豫,径直回道:

    “没瞧见旁人。那山道口就那么点地方,若有生人,孙儿岂会看不见。”

    话音落下,他那双眼却已不着痕迹地挪开,落在床沿那条雕得模糊的木纹上。

    似不经意,又似有意。

    “倒是昨日,便觉着阿爷您气息有些浮动。”

    他忽而换了个话头,语气自然得很:“是不是修行上出了什么岔子?”

    屋内静极。

    姜义心头的那点疑雾,仍未散净。

    只是他一抬眼,瞧见柳秀莲那双眼珠又红了半圈,瞧见一众儿孙满脸的紧张与惶然,心底那点疑念,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许是我心急了些。”

    他语气平缓下来,像是在安抚众人,也像在对自己说,“确是险些走了火,冲了心脉。”

    说罢,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那弧度不似笑,倒像是一种无奈。

    “想来是还没缓过来,脑子也跟着糊涂了。”

    他抬手摆了摆,那动作慢腾腾的,气力也不大:

    “都散了吧。让我再躺会儿,歇歇,歇歇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

    病榻之侧,一时只剩呼吸声。

    终是姜锦走了上前。

    她年纪不大,手指却修长白净,端了个小凳在榻边坐下,三根指头轻轻搭在脉门处,静了半晌。

    “阿爷的身子骨,没什么大碍。”

    她终于开口,声音柔得像院外风过桃叶:

    “只是气血冲涌,思绪略乱。我稍后去配几剂安神养气的汤药,喝上几日,便当无恙。”

    屋里的气息,才算松了几分。

    只是那灯火,在姜义脸上明明灭灭,映得他神情里,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疑窦。

    柳秀莲长长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一下午的惊惧都一并吐出去。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姜钧身上,神情间那点慌乱也跟着敛了去,重新带上几分当家主母的利落。

    “钧儿,”她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不是说,还得上山修行么?你阿爷这儿有我们照看着,不会出岔。你自去便是,莫要耽搁了正事。”

    姜钧目光一动,越过人群,落在床榻上。

    榻上那双年老的眼,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得了这个示下,他不再多言。

    只是朝着床榻方向,深深一揖。

    衣角一拂,转身而去。

    人影出门时,夕光正斜。

    那光一寸寸地爬上他的背,又被门扇吞没,只留下一线淡影。

    柳秀莲目送他出门,回头看了看床上那人,见姜义气息仍显疲乏。

    便忙又转身,对着屋里那一屋子的儿孙轻挥了挥手:

    “都先出去罢,让人好生歇歇。”

    众人不敢作声,皆垂手应是。

    脚步声极轻,几乎不沾地,一个接一个地退了出去。

    柳秀莲留下来,俯下身,替姜义掖了掖那散开的被角。

    “你先安心歇着,”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化进空气里去,“什么都别想。锦丫头的药,我看着火熬,等熬好了,再叫你。”

    话音未落,她已直起身,不等回应。

    临出门时,顺手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轻轻带上。

    门轴摩擦的一点细响,像一根线被剪断。

    屋内的光、气息、声息,一并寂了下去。

    静极。

    只余姜义一人,枕着昏沉的气息,半倚半躺。

    可心头,却一寸也静不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腰后,眉心一点皱纹。

    那后腰的痛,不似跌撞,不似气机乱窜。

    分明似是被人踹了一脚。

    姜义阖着眼,面上神色安稳,似已沉入梦乡。

    可那一缕阴阳二气,却早在神魂深处悄然流转。

    清凉如水,细细渗透,一寸寸拂去识海中残存的昏沉。

    那些乱如麻的念头,被轻轻抚平,似风过秋塘,波纹一层层散尽。

    心神渐静,他便分出一缕极细微的神意,如丝如烟,自内而外地巡行。

    由皮入肉,由肉及骨,再探至五脏六腑。

    气息行至一处,皆是寻常。

    除却那点走火后淤滞的气血,并无异象。

    连那后腰之处,也光滑如初,肌理如旧,毫无半点外伤痕迹。

    他心头微疑。

    莫非真是走火误心,虚惊一场?

    正胡乱思忖着,忽觉后颈窝处有些扎痒。

    像有根极细的发丝钻进了衣领,软软缠缠,搔得人心头发躁。

    姜义微微一皱眉,抬起左手,往颈后探去。

    指尖胡乱一捞,便捻着了那作祟的玩意儿。

    将手拿到眼前,摊开。

    只见指尖上,正捏着一根寸许长的毛发。

    那毛发,通体金黄,在从窗棂透进来的那点微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近乎于金属般的光泽。

    毛身柔韧,根部却带着一个细微的、自然的弯曲弧度。

    瞧着……

    倒像是根猴毛。

    只一眼,姜义心底似有物被猛地拨了一下。

    那双半阖的眼,陡然一凛。

    方才还带着病气的瞳孔,此刻骤缩成针尖,一点寒芒,自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有个念头,在心头晃了一下。

    姜义深吸一口气,心头的那股冷意渐渐压下去。

    气息在体内一转,指尖轻轻一抖,那根金毛仍横卧掌中。

    稍稍凝神,将一缕法力渡了过去。

    那法力细如丝线,缓缓流淌,从根到梢,往返了数遍。

    一切静极。

    没有灵光回涌,也无半点波动。

    那根毛发依旧沉沉地躺着,温润如常,软中带韧。

    若只凭眼与触去辨,的确再寻不出半点异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姜义眉头轻轻一皱,心底那根弦却并未松开。

    不再多试,只抬眼一扫。

    床头那只矮几上,放着柳秀莲平日收首饰的小荷包。

    他伸手取来,将里头的碎银与簪花尽数倒出。

    然后,极轻极稳地,将那根金毛放入,

    又用那片鸳鸯绣面一层层包裹,裹得极紧,仿佛要隔绝世间一切气息。

    手指仍未放松。

    他又俯身,从床底摸出一个旧檀木匣。

    那匣常年封着,木香淡淡,细纹如水。

    将荷包放入其中,合盖。

    木盖落下时,那声轻微的“咔”响,竟听得格外清晰。

    姜义沉默片刻,心念微动。

    檀木匣随即消失,被收入那一方壶天芥子中。

    在那方袖中乾坤里,他寻了个最深、最稳妥的角落,将其安置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靠回枕上。

    烛火在风口微颤,光影摇晃,照得屋内的影子长了又短。

    他阖上眼。

    屋中仍旧一片静。

    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此后几日,姜义便真成了个闲人。

    晨昏两顿饭,三碗药,一张床。

    除了躺着,便是坐着。

    那药是姜锦调的,草木气浓,苦得舌根都发麻。

    偏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清香,像山间新断的竹叶,凉丝丝地从喉头滑下去。

    每次喝药,柳秀莲都守在一旁,盯得紧,一滴都不能剩。

    姜义嘴上也说过几回,说自己身子骨自己晓得,早无大碍。

    再这么躺下去,筋骨都要躺酥了。

    可话一出口,便被柳秀莲堵了回来:

    “那日你倒下时,脸白得跟纸似的,还说没事?老老实实躺着!什么时候这脸色红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说下床的事。”

    她说得板正,语气里却透着那股子柔。

    姜义拗不过,也只能由她。

    只觉这几日,屋里头的风都比往常轻,连日头照进来,都带着药香。

    他躺着,久了,难免生出几分烦闷。

    外头的功夫是做不成的,心里头的功夫,却总能做。

    他便静下心,调息入定。

    神思一转,意识沉入那方寸之间,内视己身。

    那门呼吸吐纳的法门,早已熟至骨里,不假思索,气息便自行流转开来。

    一呼一吸,细微而绵长,如春水暗行,悄然与天地气机相合。

    心神顺着气息的轨迹,缓缓沉入五脏。

    去看那五团似石非石的浊气,仍旧沉在原处,顽而不化。

    他早也不指望能有变化,只当每日擦拭陈剑一般,持之以恒地冲刷、打磨。

    可这一回。

    他忽觉不太一样。

    那股自内而生的气息,似是多了几分韵意。

    又似在无形间,与某种不属于己身的韵律相合。

    轻、淡、若有若无,却分明,不似从前那般呼吸。

    姜义心神一凝。

    屏了外息,将整个人都沉进那一口内息的流转里,细细体味。

    ……果然不同。

    往昔修炼这门吐纳法时,一吸一呼,不过是顺势而行。

    气入丹田,如春风化雨,散入四肢百骸,润物无声,却也随之而散。

    他虽能引导其势,却终究只能借流而行,却无法挽流为渠。

    可此刻。

    姜义心念微动,意若轻羽。

    那股氤氲之气,竟真被他一敛,凝成一团,静静浮在丹田之中,既不散,也不乱。

    姜义暗暗一惊,又试着将之拉伸。

    那团气息便如温玉被丝线穿引,细若游丝,却凝而不散,在他心意所至处,随之舒卷。

    再一催念,那丝气线又散为团雾,柔和地旋回丹田之内,流转不息。

    聚则成针,散则为云。

    收放由心,恍若多出了一只“看不见的手”。

    他再试几次,气息如影随形。

    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掌控感,让他心底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畅然。

    静室里,烛火无风自晃。

    姜义面色依旧平静,只那双眼底,却有波光一闪,若有若无。

    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被这突来的变化惊了一下。

    姜义再也按捺不住。

    心念一催,丹田中那一团温驯如意的气息,登时灵动起来。

    不循经络,不走常路,径直化作一缕细若游丝的气线,悄无声息地朝着最近的那一处脏腑,游弋而去。

    肾脏,属水。

    其间盘踞的,正是那五团浊气中最阴寒的一团。

    往日里,吐纳所得的气息冲刷至此,皆被那股寒意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而今不同。

    那缕气线凝而不散,锋芒暗隐。

    姜义咬牙,心念一转,竟让它带着几分狠意,直刺那团浊气深处!

    轰。

    一瞬间,阴寒之意如冰潮倒卷,逆流而上。

    那寒意之烈,几乎要将神魂都冻裂开来。

    可姜义非但未退,反倒微微一震,紧闭的眸中迸出一丝狂喜。

    成了!

    他分明感到,那团盘踞多年的浊气,在这一击之下,竟微微动了。

    虽不过一线,如冰山崩裂的第一个细缝,却已是前所未有的松动。

    紧接着,一缕极细极纯的气息,从那缝隙间悄然渗出。

    那气息,清润如泉,带着几分幽幽的寒光,在体内流淌开去。

    一寸寸,温养血脉,濯洗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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