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郑坤食不知味。
那所谓的“金汤一品鲜”,入口之后,确实有一种霸道蛮横的鲜美,瞬间便能攫取人的全部心神。可这股鲜味,钻入郑坤的喉中,却化作了无尽的苦涩。
因为他知道,这味道,代表着太子任泽鹏的成功,代表着林尘的远见。
那盘“蒜蓉烤生蚝”,卖相粗犷,入口却滑嫩肥美,带着一股海洋独有的气息。尤其是那股传说中“壮阳”的功效,更是让邻桌的几个富商,吃得满面红光,赞不绝口。
可这等活色生香的景象,落在郑坤眼中,却只剩下了刺骨的冰凉。
因为他知道,这生蚝,代表着津州百姓生计的改变,代表着林尘那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恐怖能力!
味精,生蚝,高速公路……
这三者,如同三根粗壮无比的绞索,将津州从贫穷的泥潭之中,硬生生地给拽上了青云!
郑坤机械地咀嚼着,如同嚼蜡。
他输了。
只是作为朝廷侍郎,作为士大夫阶层的骄傲,不允许他就这么轻易地低头认输。
他还在寻找能够让他挽回颜面的借口。
“盈利……”
他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对!盈利!
赌约的关键,在于盈利!
就算这条路,真的让津州脱胎换骨,就算它真的深受百姓和商贾的拥护。但只要它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收回那八十万两的成本,那他郑坤,就没有输!
林尘,依旧是欺君罔上!
想到这里,郑坤那死灰般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垂死挣扎的火光。
他扔下一块碎银,甚至没有等小二找零,便带着仆人,匆匆离开了客栈。
他要立刻回到京师!
他要去户部,去盯着账本!
马车,再次艰难地,朝着高速公路的入口驶去。
或许是因为下午,返回京师的车流,比来时,还要拥堵几分。
郑坤的马车,只能随着车流,缓慢地排队等候。
就在他心烦意乱,掀开车帘催促仆人快一些时,他的目光忽然与不远处,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人对上了。
那中年人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他正带着几名官吏,在入口处视察着什么。当他看到郑坤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无比震惊和惶恐的神色!
“下官……下官津州知府,叩见郑侍郎!”
刘文博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身后那几名官吏,也跟着行礼!
郑坤的脸,有些挂不住,他本就是不想暴露身份,。可现在被刘文博这么一喊,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了过来!
那些排队的商人、百姓,都用一种,混杂着好奇、敬畏、甚至是一丝鄙夷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郑侍郎?就是那个,在朝堂上,处处跟威国公作对的郑大人?”
“好像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哼!还能做什么?肯定是眼红咱们津州的好日子,眼红国公爷的功绩,跑来挑刺的呗!”
“嘘!小声点!咱们可得罪不起……”
周围的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了郑坤的耳朵里。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如同开了染坊一般!
郑坤看着这个津州知府,心中,忽然一动。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一些,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刘知府,本官看,这高速公路,车马倒也川流不息。”
“此路,如今的盈利……如何啊?”
他问这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已经预设好了答案。
无非就是,刚刚开始收费,收入尚不稳定,或是,每日收入,不过寥寥数十两银子云云。
毕竟,八十万两的成本,压在那里!
他就不信,靠着这点三瓜俩枣的过路费,林尘,真能逆天改命!
刘文博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
“回侍郎大人的话!”
他躬身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底气!
“这京津高速路,其每日的收入情况,按照章程,是由我们津州府、京师应天府以及户部,三方共同派遣账房,进行监督和审计的,所以,下官对这收入,也知晓一二。”
“具体的总账,下官暂时还不得而知,毕竟,这才刚刚收费一天。”
“不过……”
“仅仅是一天,从清晨开卡,到傍晚封路。光是咱们津州入口这边,收取的费用,经过三方账房的初步核算……”
“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两白银!”
“而京师那边的入口,车流量,比咱们这边,只多不少!”
“两地相加,保守估计……”
刘文博抬起头,“一日之收入,已逾……六百两!”
六百两?
郑坤的脑子里,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一日?!
他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疯狂地计算了起来!
一月,便是一万八千两!
一年,便是……二十一万六千两!
八十万两的成本……
最最多三年零八个月!
就能连本带利全部收回!
而一条水泥路的寿命,何止四年?!
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这哪里是什么耗空国库的废路?!
这分明就是一台会下金蛋的巨龙啊!
郑坤感觉,天旋地转!
那个津州知府刘文博,还在眉飞色舞地,向他禀报着什么……
“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这路一通,咱们津州的税收,那是打着滚地往上涨啊!下官预计,今年年底,咱们津州上缴国库的税银,至少,能翻上三番!”
“还有码头的泊船税,商铺的交易税……”
“这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托了威国公的神机妙算啊!”
这些话,郑坤,已经听不清了。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仆人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将他从失神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我没事……”郑坤摆了摆手。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津州知府。
“本官……乏了。”
“回京。”
说完,他便重重地,放下了车帘。
刘文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郑坤那冰冷决绝的态度给噎了回去。他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
“恭送郑侍郎。”
马车再次驶上了高速公路。
郑坤叹了口气。
“这赌约……”
“的确,是老夫……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