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枪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鬼头龙二,眼中满是不屑:“秘密?”
“你一个倭寇头子,能有什么秘密?无非就是哪个岛上有多少黄金,哪个海路好走。”
“不!”
鬼头龙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急促地吼道:“不是!是马家!还有甄应嘉!!”
王铁枪的眉头微微一挑。
只听鬼头龙二语速极快地喊道:
“是他们勾结我!是他们给我情报,让我去黑石谷,坑杀了朝廷的一万京营!!”
“现在他们又想黑吃黑,杀我灭口!!”
“我说的都是真的!!”
海风,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王铁枪脸上那丝不屑的笑容,缓缓地……僵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鬼头龙二。
一瞬间,王铁枪的脸色,就变了!
从不屑,到震惊,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你……”
王铁枪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
“你把刚才的话……”
“再给老子……一字不漏地,说一遍!!”
京师,皇城,御书房。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进,手捧一份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奏报,迈着小碎步,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走到御案前,“噗通”一声跪下,高举奏报过头顶,尖细的声音在此刻却不带半分情绪:
“陛下……福远省,八百里加急军报。”
“唰!”
杜国公秦争的身体,猛地一颤。
任天鼎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锁定了那份奏报。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缓缓地,将手中的朱笔,轻轻搁在了笔山之上。
“啪嗒。”
一声轻响,却让所有重臣的心都跟着一跳。
太子任泽鹏停止了研墨,从吕进手中接过奏报,再恭敬地呈递到了任天鼎的御案之上。
任天鼎缓缓展开奏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他们只能看到皇帝陛下那张被烛光映照的脸,阴晴不定。
起初,是极致的阴沉。
任天鼎的眉头越皱越紧,捏着奏报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混账……”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皇帝的牙缝中挤出。
当他的目光,扫过“征倭将军车昂,轻敌冒进,误中倭寇奸计,兵败黑石谷”这一行字时……
“砰!!”
任天鼎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之上,整座紫檀木御案轰然剧震!
“混账东西!!”
皇帝的怒火,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他一把抓起那份奏报,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一万!!”
“是一万京营精锐!不是一万头猪!!”
任天鼎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指着杜国公秦争:
“秦争!这就是你麾下的良将车昂!!”
“陛下!!”
杜国公秦争,这位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国公爷,“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虎目之中,已满是泪水!
他不是为自己跪,他是为那一万子弟兵,为他的爱将车昂!
“陛下!”秦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车昂他为人方正,治军严谨,绝非轻敌冒进之辈!此中必有蹊跷啊!陛下!”
“奏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孤军深入,全军覆没!”
“这是无能!是愚蠢!!”
兵部尚书赵玄素,此刻也满脸惊骇,他急忙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杜国公所言不无道理。车昂将军久经战阵,背巍营更是我大奉精锐,战力强悍。那福远倭寇,纵然狡猾,何以能全歼我一万大军?这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任天鼎指着地上的奏报,“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似乎还不解气,胸中的怒火与痛心交织,让他来回踱步。
“吕进!”
“奴才在!”
“捡起来!”任天鼎喝道,“给朕……给朕念!朕要让所有人都听听这桩‘大捷’!”
吕进吓得一哆嗦,连忙捡起奏报,展开,用他那尖利的声音,开始宣读。
当他念到“……京师将士,血战至最后一刻,全军殉国”时,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王奎、陈文辉、邬思辨三人,皆是面色惨白,心中寒意大冒。
他们预料到会输,却没预料到,会输得这么干净。
一万大军,全军覆没!
吕进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调子已经变了,从悲壮转向了……激昂?
“……值此危难之际,福远泛州知府甄应嘉,临危不乱,登高一呼。福远士绅马家、陈家、甘家等,深明大义,同仇敌忾,倾尽家财,组织卫所残兵与地方乡勇,共计一万余人,誓为车将军复仇……”
“……趁倭寇主力大战之后,于黑石谷分赃懈怠之际,甄应嘉亲率大军,发动奇袭……”
“……血战一夜,我军大破倭寇,斩敌数千,倭寇主力崩溃,残部仓皇逃窜出海。福远之危,一战而解……”
当吕进念完最后一个字时,御书房内,那股悲怆的气氛,被一种极其诡异的喜悦所取代。
任天鼎坐回了龙椅,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呵……”
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皇帝的鼻腔中发出。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都听到了?”
“一万京营,换了福远的一场‘大捷’。”
“诸位爱卿,有何见解啊?”
殿内,无人敢先开口。
这场“胜利”,来得太诡异,太不可思议。
最终,还是兵部尚书赵玄素,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陛下。”他艰难道,“臣掌管天下兵马,深知战力之别。”
“京营精锐,甲胄之坚,火器之利,远非地方卫所兵和乡勇可比。臣敢问……”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连一万京营都惨遭全歼……那伙倭寇,已是百战之师,凶悍至极。甄应嘉……他凭什么?”
“凭什么……用一群卫所残兵和临时拼凑的乡勇,去‘大破’这支虎狼之师?!”
赵玄素的话,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凭什么?
杜国公秦争也猛地抬起头,嘶声道:“陛下!赵尚书所言极是!此战疑点重重!那甄应嘉……马家、陈家、甘家……”
他猛地磕头:“臣,恳请陛下,立刻派遣钦差,彻查此案!!”
“彻查?”
任天鼎的目光,落在了秦争的身上。
“秦争,你要查什么?”皇帝的声音,依旧平淡。
“查……”秦争一时语塞,“查车昂为何兵败!查甄应嘉如何……如何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