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支队,一号审讯室。
夏海坐在白织灯下,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审讯室的门推开,他头都没抬一下。
“审讯时间……被审讯人……”
整个流程走完之后,夏海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现在审讯开始。”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杨锦文,以及另一个穿着褐色皮夹克的中年刑警。
从中年刑警的眼里,夏海感觉到对方像是在看远古时期的化石,眼里带着炽热和不甘心。
“犯罪嫌疑人夏海,1996年7月11日晚上十点三十分许,兴业区香园路公园旁边的小树林,被害人周蕾惨死,是不是你所为?”
夏海舔了舔嘴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是,是我杀的。”
“1997年6月9号深夜十一点左右,兴业区四海路垃圾站的被害人万思苗遇害,是不是你所为?”
“也是我杀的人。”
杨锦文指了指他:“从第一个案子开始交代。”
“公安同志,我老婆和孩子……”
“已经送去医院了,你放心。”
“谢谢。”夏海点了点头。
审讯室内,左边架设着摄像机,黑乎乎的镜头对着他,正面的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夏海吐出一口气,开口道:“我没想杀人的,我压抑的太久了。
我和我爱人之前是有一个孩子的,六岁的时候得病死了,那几年,我老婆身体一直不好。
96年,我老婆再次怀孕了,7月份的时候刚好三个月。
那几个月,我和我老婆不敢同房,我也是一个精力很旺盛的人,所以就一直憋着。
7月11号那天晚上,家里风扇坏了,我就打电话给老向,他在富春路的胡同里有一个家电维修的店铺。
我们石油局在富春路有宿舍,我单位的同事都是找他维修。
当天晚上九点多,老向就来我家修风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手艺很好,搞定之后,我就叫他喝了茶再走。
老向离开的时间是十点刚过,我就想着去厨房收拾一下,戴上手套,刚转过身,我就看见老向把改锥给落下了。
我就拿上改锥追下楼,想还给他。
但他走的很快,我没找到人,我想着反正都出来了,家里又热,就出去转转,买瓶啤酒喝。
香园路就在我们隔壁街,我知道那里有一些小姐晚上出来,鬼使神差的我就溜达到那儿去了……”
说到这里,夏海低下头,继续道:“我从来没有去嫖过,但那天晚上,我没忍住。
我看见一个女的穿的很暴露,就站在胡同里,看见我走过去,她就叫我。
她说:‘大哥,要不要玩玩?’
我本来不想的,但是她上来就挽着我的手臂,我就忍不住了。
这个女的住的那一栋楼,楼里有我认识的人,我就不太好跟她上楼,我就问能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
那女的说,前面公园的小树林里可以,不过得加十块钱。
我同意了,就跟着她去了。
那女的对小树林里很熟悉,去了之后……我们就发生了关系。
完事之后,之前商量好的三十几块钱,她要五十。
我兜里没那么多,她就说认识我,知道我住在附近,要是不给钱,她就找我爱人。
挣扎了几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兜里拿出改锥就捅了她的脖子。”
高杰问道:“你捅了几下?”
夏海闭着眼,回答说:“我忘记了,好像是两下,还是三下。”
“捅完你就跑了?”
“是。”
“你刚说,你戴着手套,你跟周蕾去小树林的时候也戴着手套?”
“是的。”
“为什么戴着手套?什么样的手套?”
“就是厨房用的乳胶手套,我从单位拿回来的。老向在帮我修风扇的时候,我帮了一下忙,左手给划破了,流了血。
他离开的时候,我刚好准备去收拾厨房,怕伤口沾到水,所以就戴了手套。”
夏海说这话的时候,杨锦文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
高杰继续问道:“你和周蕾在小树林发生关系时,也戴着手套?”
“是。”
“为什么?”
“那个地方很不好弄,手要撑在地上,所以……”
此时,杨锦文问道:“你杀人的时候也戴着手套?”
夏海回避着他的视线,点头:“是。”
杨锦文眯着眼:“你用改锥杀了人?为什么还一直留着改锥?”
“杀人之后,我就回家了,我当时很害怕,就把改锥随便放在家里了。”
“你是因为价钱没谈拢杀了人?”
“是。”
“撒谎!”
杨锦文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绕到审讯桌前,俯身盯着夏海。
“夏海,我给你机会了,你是不是不老实?”
“我……我都交代了。”
杨锦文一字一句地喊道:“你杀人动机不明确!说,你为什么杀周蕾?”
高杰很意外地看向杨锦文,审讯室里还有其他人,包括温墨、伍楷、和沈文竹等人,都是眉头紧皱。
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嫌疑人将杀人动机都说了,事后价钱没谈拢,争吵中杀了人,动机是站得住脚的。
只有一大队的队长卢瑞祥眯着眼,嘴角笑了笑。
夏海咽下一口唾沫:“公安同志,你要我怎么交代?我都已经被抓了,我至于撒谎吗?”
杨锦文冷冷地盯着他:“要是没有609案,我就信了你的鬼话,你别给我装意外杀人,你是预谋杀人!”
夏海抬起脸,回迎着杨锦文的视线。
这是杨锦文进审讯室,直到现在,夏海第一次与之对视。
沉默了十几秒,夏海嘴角微微一笑:“啊,竟然被你看穿了。杨警官,杀人动机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杨锦文没笑,声音凛然:“对我不重要,但对死者和死者家属很重要!对审判你的罪行,也很重要。
所以,你别给我装无辜!如实交代问题!”
此话一出,夏海像是换了一个人,就像突然卸下了伪装,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眼神却显得很狠毒。
他点头:“妈的,被你们逮着了,算我倒霉!
行,我交代!实话说,我就是想强坚杀人,我没给那女的钱,我搞了她之后,直接就把人杀了。”
“所以,你是预谋杀的人?”
“是。”夏海认下了:“香园路那片,每天晚上都有技女,我早就想着杀一个看看。
先把人给搞了,不给钱,再杀,很刺激的,杨警官。”
杨锦文冷着脸:“说说609案!”
“那是去年6月9号,四海街那片,不过在之前的几个晚上,我都在寻找目标下手。
但我想的是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年轻的好,没经历过事儿,怕的很,你干她,杀她,那样子就像杀小鸡仔一样。
第一次杀人,我用的是老向忘记拿走的改锥,确实是临时起意。
杀了人之后,我等了一个多月,公安没找到我,我就想着以后犯案,可不能用这玩意。
这期间,我老婆怀孕生孩子,我又要上班,所以到第二年夏天,我才动手第二次杀人。
杀人这东西是有瘾的,特别是杀女人。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把人杀了嘛。
去年6月9号那女的,我是在垃圾站杀的这个年轻技女,说实话,很过瘾,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干她。”
饶是一些老刑警,见过太多的杀人案,但像夏海这样显得无所谓的杀人犯,依旧能激起他们的怒火。
高杰就是其中之一,他脸色铁青地问道:“四海街,园林职工宿舍,1997年6月12号,有人高坠,从四楼跳下了阳台,摔死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晓得。”夏海点头:“你们公安抓错人了,是不是?”
高杰喉咙滚动了两下:“你打听过?”
“这还用的着打听?园林职工宿舍五楼就住着我们石油局的职工,那几天,他们都在给我说这事儿,说你们把人给逼……”
夏海顿了顿,笑道:“我以为你们永远抓不到我的。”
“艹你妈的!”高杰一下子暴起,指着他的鼻子骂:“我艹你妈!”
姚卫华和猫子赶紧把他拽着。
杨锦文挡住高杰,面向夏海:“96年到现在,你就杀了两个人?”
“是。”夏海点头。
“没有再犯案?”
夏海吐出一口气,回答说:“我本来是想的,但我晓得,不能老是在一个地方杀人,这样的话,迟早会被抓着。
但你也看见了,我女儿出生,我得照顾家里面,没办法继续杀人。”
姚卫华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还知道你有女儿,你杀人的时候没想过这事儿?”
夏海笑道:“这不冲突,我杀的是别的女人,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不妨碍。
其实我想过,要是我再杀一个人,我想着就用那把改锥,搞一个连环杀人案出来,但被抓的风险很高。
不过改锥也很碍事,没人怕的,拿刀就不一样了,去年我杀的那女的,就是哭哭啼啼的,吓得尿了一地,屁都不敢放一个。”
杨锦文冷冷地道:“你知道你将面临什么样的结果吗?”
夏海耸了耸肩:“我晓得,死刑嘛,我愿赌服输。”
杨锦文摇了摇头,向他冷冷一笑:“你的财产和房子都会被法院执行,用来赔偿两名被害人!
你的爱人和女儿都是杀人犯的家属,你爱人找不到工作,你女儿从现在开始,就是杀人犯的女儿,她会被人唾弃、谩骂、侮辱!
两名被害人的家属都会找上她们!让她们永无宁日!
没有父亲的女儿,从小就会被欺负,会堕落,你看不起妓女,你专挑妓女来杀。
我请你好好想一想,你爱人和女儿将来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所以,你最好别给我显得无所谓,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你做的事情,牵连的并不是被害人,而是你的父母、爱人和孩子!
我相信,相比被害人的家属,你的家属会永远活在你给他们制造的阴影中,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夏海一下子愣住,眼神凝固。
杨锦文点头:“你女儿会永远恨你,你死后,她都不会去你的坟墓看一眼,我保证她不会!
当然,对你这样的畜生来说,也没这个必要,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