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内的欢呼声经久不衰。
在前不久众人的心里还是忐忑的,紧张的。
因为诸多原因,在大明九边的军民眼里,草原鞑子是不可战胜的这种观念深入人心。
谈到鞑子每个人其实都有些怕。
如今好了,见识了,也交手了……
众人发现他们也是人,也怕疼,也怕死,也会哭,也会跪地求饶,并没有比自己多个眼睛多双手。
至于什么鞑子无敌……
如今只能说,真要交手拼命那都是一样的。
自己这边的打法变了,在每个人都努力做好自己事情的配合下,他们并不是传言般的那么不可战胜了。
还想着依靠着土墙给自己等人玩步战……
他们的这种打法直接是把自己活活地困死,这种打法没有人比大明更强。
喜欢种地的民族不仅仅会种地,这些土地可不是从天而降的的,那是老祖宗们一点点打下来的。
曹变蛟成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
一个人的勇武在一场大战里虽然做不了什么,但一场大战少不了冲在最前的人。
他们勇武就是榜样,能激励着无数人和他一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战场上有一个奇怪的论调,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越是不怕死的人反而容易存活。
当气势起来的那一刻,几十号人就能追得数百号人抱头鼠窜。
如今的曹变蛟成了众人的榜样。
望着集合的人越来越多,余令知道事情结束了,号角声响起。
“军令下达,还是以小队为单位清理战场,敌人身上的财货属于小队,战马,皮货等属于咱们的大军,速度,快……”
军令下达,小队长的吆喝声响起。
余令开始查看伤患。
这一次伤的多,足足有二十多人,无一例外都是被那一波箭雨所伤。
看着无生命大碍……
但现在这个医术条件,余令还是有些担心。
余令庆幸这个部族的人选择了依靠着土墙和自己作战。
他们若是跟以往一样用骑兵,余令觉得这一战会有伤亡。
大明在变,草原的部族也在变。
这些年大明天灾不断,草原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畜牧经济在面对天灾的时候更脆弱,这土墙就是明证。
他们也在学大明,可惜没学对。
他们居然抛弃骑射的长处,选择了“守城”这样的方式来跟自己对战。
是进步,可这种进步不伦不类。
曹毅均忙碌了起来。
这家伙是全能,什么都会一点,他自己说医术他会一点,苏怀瑾也承认了。
既然如此,他就该负责伤患。
金创药,止血药,干净的麻布他都有。
曹毅均望着余令欲言又止,这两次作战他都在最后面,等他冲到前面人都被杀完了。
他很想说他也可以冲在最前面。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去冲,他怕吴墨阳在后面给他沟子来一下。
现在的吴墨阳他都怕,平日里坐在那里磨刀,他已经快把他那个大队里的刀磨完了。
如今的他唯有杀人的时候才会笑。
把人用战马拖死的苏怀瑾是变态么?
吴墨阳应该比他更变态,现在不怎么表现是没到时候!
等到了沈阳,等和建奴相遇,曹毅均觉得锦衣卫那恐怖的手段会再现。
小肥又开始忙碌了。
他的锤子给了如意一个,两人走到羊圈里就开始敲羊,每敲死一个就有人往马背上扛。
众人在战场配合默契……
收集战获的时候同样默契。
所有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这次回到长安就要扬眉吐气,也要去城里买卖铺子,专门买坊上的铺子。
那里的铺子生意好。
转了一圈的余令拿着一车轮走了回来,轻轻推了一下,车轮开始滚动。
随着力道消尽,车轮打着趔趄,跌跌撞撞倒下。
“车轮放平了,按照规矩来,只杀人,不造孽!”
“遵命!”
望着众人拔出刀子开始杀人,曹毅均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说没有必要这么狠。
一抬头吴墨阳正阴恻恻的看着他。
余令也不想这么狠。
等到建奴绕道草原,草原各部并入八旗之后,这群人可是连车轮都不放,直接屠城的。
这群人的恶可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说这些有点远……
就拿这些年来说,他们冲入关内,大肆烧杀掳掠,焚烧民居、抢夺财物并掳走大量百姓,火光昼夜不息。
打草谷这三个字平平无奇……
这三个字其实就是没有感情的屠杀。
他们奉行的是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全烧光,他们走后……
有文字记载: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
至于女人的下场书里没说......
书里不是没记载,而是文字太少,文字太轻,无法写出那种人间惨剧。
到现在,还有人指着大明的百姓说他们是两脚羊。
余令坐到了曹毅均身边。
“你想的我都知道,你其实没错,你是怕我杀伐过重会有报应落在我身上!”
曹毅均点了点头,他没读过太多的书,但他知道,历史上杀孽过重的人都没一个好下场。
余令拍了拍曹毅均的肩膀,伸手朝着星空一指,笑道:
“我不怕的,我上头有人,那些逝去的先辈会给我福荫!”
余令站起身,喃喃道:
“老曹,我真要是有罪,老天是不会让我走到这一步的,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余令又走了,曹毅均抬起头望着天,天上的星星在眨眼。
星河灿烂,是为星汉。
曹毅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拔刀,走到了人群……
人头在堆积,一个小小的山缓缓成型,数个无头尸体身上插着棒子跪在小山前。
夜深了,八百人悄无声息的离去。
……
广宁卫的十字大街人满为患。
“军爷,军爷,马卖不卖,季字老号,三十两收如何?”
“军爷,这些羊卖我吧,二两一头.....”
广宁卫总兵觉得天要塌了,长安的那个什么余令做生意又回来了。
这次的生意更大,光是人头都带回来了七个。
他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余令去做什么他知道,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怕,他真怕余令在外面杀的太狠,惹得那群鞑子又来叩关。
但话说回来,余令人挺好的,回来还给他带了一个人头。
余令觉得广宁总兵要“赶客”了,也已经做好了当木头的准备了。
无论总兵说什么自己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余令还不想现在就去沈阳。
沈阳的水太深,人心太复杂,余令不想这么早去给自己找不愉快。
“余大人是我辈之楷模,文学之才让人佩服,领兵之强也更是让人刮目相看,很多时候我都想把余大人留在这广宁卫了。”
余令喝了一杯满满的茶,笑道:
“我也舍不得总兵大人,有心胸,有气魄,这些日子给大人添麻烦了,军粮,营地,人员配置这些做起来都不容易。”
吕瀚文笑了,他觉得余令懂了自己的话外音。
“如今辽东战事不明,建奴又对沈阳虎视眈眈,以余大人的领兵能力,这一次去了那里,如虎添翼!”
余令不想绕着说话了,太累了,直接道:
“我可能还要继续叨扰大人一段时间了,我们从西北而来,不了解辽东的气候,准备落了寒后再去!”
说罢这些,余令好似恍然大悟,抬起头,真诚的望着吕大人道:
“大人这是在赶我走么,是下官手底下的人给大人造成了麻烦么,大人你别气,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抽死他狗日的!”
吕瀚文望着余令那双眼,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钱谦益忍不住低头藏笑。
这说了半天,又是把茶倒满,又是欲迎还拒,什么都说了,结果却像是什么都没说。
在京城都敢翻墙的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辽东……
钱谦益觉得出了京城的余令已经没有脸了,有熟人的时候他还会收敛,现在熟人还都是自己人……
搞这些,这真是对牛弹琴。
这吕瀚文好歹也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好歹也在边关之地领兵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对待余令这样的人就不应该这样说。
应该直接下令,下令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现在好了,茶倒满了,话也说了,事情没有达到目的不说。
人也被架在了这里,死要面子活受罪。
“大人请放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下官一定好好的约束下面的人,一定不会让他们给大人添麻烦!”
吕瀚文叹了口气,亲自给余令倒了茶,这次的茶没满。
他没法了,话说了,人不要脸了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余令在等着炒花五部来,出去打仗找部族实在太累人,等着他们来最好。
如今自己手底下的人军心已经成了。
余令想完完整整地给这些人展示一下火器的用法。
超大型的火铳余令还没尝试过,这玩意威力如何余令也不知道。
余令很想告诉所有人,大人,时代真的变了。
营地里的众人不知道广宁卫的总兵在逐客了。
鹿大少和林大少在等着翰林院的那批小吏造册,册子一造,军功和钱财就不会有问题。
就算战死了,钱也会送到亲人手里。
两人愿意造册,因为两人觉得余令不会坑他们。
因为他们是余令的同窗,是余令的年兄年弟。
所以,两人很自然,也不害怕。
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如今又有了军功,钱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都很清楚,这一次只要活着回去,御马四卫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强爷胜祖的路就在脚下,就看命够不够硬了。
这两位不害怕,跟着余令一起来的那帮子人却是怕死了。
大明将领喝兵血好像是惯例,御马监四卫也如此。
被喝兵血,给将领种地,逢年过节的还要去孝敬……
如今要把战获造册,这不是耗子给老鼠拜年么?
他们不想造册!
因为他们觉得这些缴获得来的钱变成数字怎么看都觉得不踏实,他们只想把钱放在身上。
放在身上才踏实。
朱大嘴这帮子人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他们喜欢造册,万一自己战死了,有了这册子,自己挣的钱就能一分不少的落在自己的妻儿身上。
营地的人一边排队一边议论纷纷。
在广宁以北边墙外的草原上,一队队人马在快速的聚集。
在高台上炒花的脸冰冷的像那高原上的寒冰。
麾下的两部数千人身首异处,在这个多事之秋的时候,他的威信收到了严重的挑衅。
他要广宁卫,无论是做样子也好,恐吓也罢,他也要找回场子。
不把这口气捋顺,跟着自己的这些部族头人就会离去。
如今的各部就如那碎裂的瓷器,一个不注意就会碎了一地。
夹在林丹可汗,建奴,大明中间的炒花在这个瓷器碎裂之前必须做点什么。
作为达延汗七世孙的他,要问问大明要做什么。
这些年来,炒花部除了在李成梁手底下吃过亏,这一次是吃过最大的亏。
数千人口的部族被灭,人没了不说,那些牛羊也被灭了,一地的尸体,漫天的污臭。
“出兵,广宁卫,努尔哈赤能做的,我也能做!”
(pS:历史上的炒花在天启六年都被他的“盟友”建奴给灭了,残余势力分化成多个分支,部分融入察哈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