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又一大批榆林军户的到来,前河套的余令大军成了无敌状态。
在原来的计划中余令是准备打下归化城之后再划分土地。
可来到这里之后余令发现理想和现实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为了鼓舞军心,余令只能先做一部分。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的分土地是从军官开始。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分土地是从军中底层士卒开始。
这个决定,让余令的威望再次拔高。
那些军户恨不得把余令供起来上香叩拜。
先前的时候都是军官吃饱了下面的人再吃。
一层层的分下来,最后落到每个士卒手里的东西并不多。
这一次反了过来,士卒先分。
军中的将领余令其实早就安排好了,拿下归化城,里面的财物按照军功统分,分土地也少不了他们!
河套这么大,怎么算都够分。
现在大军根本就不缺钱。
最大的问题是余令等人现在着急把这些钱财变现,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变现拿到手才是最稳妥的。
所有人都没说,但所有人都怕朝中来人。
现在的榆林几大家恨不得把自己和余令捆在一起。
哪怕这次死了不少家丁,也各有损失,但这些战获足够弥补,反而能让家族再焕生机。
余令有尚方宝剑,敢杀人,紧跟着余令,这件事才靠谱。
这次没有依靠户部,没有兵部,他们不想让朝廷分走 一大半。
所以,变现,到手,这才是最靠谱的。
钱到手了,朝廷再派人来要,说什么都不会给,凭什么啊!
望着众人时不时瞥过来的眼光,郭巩御史又胖了起来。
在这军中,他真的是唯一的外人。
如今吉日格拉像疯狗一样杀人。
郭巩明白,自己若是死了,一定是阵亡。
他想和余令好好地聊一下,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总不能说“余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阉党!”
钱难挣,屎难吃!
郭巩现在就是这个感受,他既想维护自己的名声,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阉党。
可问题是他就是阉党。
若不是投靠了魏忠贤,他现在狗屁不是!
可投靠了,却发现是如此不光彩,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听刘大人的了。
如今,那也算是自己人。
“唉,要是当初听刘大人的就好了,余令这个人虽然不好,但跟着他名声最起码能好听些,还能分点土地……”
顾全现在不管军中事,他只管钱,管属于皇帝的钱。
他实在没想到余令竟然还会给皇帝钱,他没想到会这么多。
那一尊金佛现在是皇帝的了,其余的大件也很多。
顾全的任务就是统计好这么多钱。
余令给皇帝分钱,是想给这群人谋一个出身,不管对错,跟着皇帝就没错。
所以,拿皇帝当后台是最好的,也是最安全的。
曹毅均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跟着这个党,跟着那个派,不如跟着皇帝,跟着皇帝才是最稳妥的,而且现在的皇帝还那么的弱小无助。
余令也没傻到直接给皇帝钱。
余令这次给钱的借口是皇帝要修三大殿,自己做为臣子要尽一份心,要尽一份力。
根本就不是给皇帝钱。
余令很认真的想过。
如果直接给皇帝,自己肯定是奸臣,是佞臣,是舔狗。
如果自己舔嘉靖,舔隆庆,舔万历完成他们修三大殿的梦想。
那自己余令就是忠臣!
钱还在增加,因为吉日格拉等人还在抢。
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牧奴站了出来,加入吉日格拉的队伍。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人非常的喜欢大明。
虽然有很多头人在喊着不要被大明利用,不要当大明人手里的刀。
可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数把刀。
因为大明人给了他们一块不小的草场。
因为大明人帮助他们成立了一个新的部族。
反抗的头人和首领在杀这些被余令给了身份的牧奴,这些牧奴自然也会变本加厉的反击。
双方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
余令不管,只要这些人不进攻军队,大明都不会管。
大明不但不会管,有时候还会出手去调停。
负责调停的人就是郭巩御史,直到参与进去,他才明白余令这帮子人有多狠。
就是让双方形成不可化解的矛盾,就是让他们对立,就是让这群有了身份的牧奴把大明当靠山。
大明的山若是倒了,他们还会是奴隶。
对立和制约在缓缓形成,吉日格拉等人成立的部族不会无限扩大。
那些原本属于鄂尔多斯这个大部下的诸多小部也得到了有效的保护。
等开春后来种地的大明百姓到来。
这块土地的局势就会慢慢的稳定下来。
这些手段那些等待的商贾也看的明白,他们其实看得更透彻。
这个手段很常见,但却非常的好用。
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些人哪怕看透了也无法拒绝。
他们现在也无法拒绝余令。
虽然一直被晾着,但他们却还一直在等着,尤其是范家,他们可是草原首屈一指的大商家。
范家知道余令晾着他们是待价而沽。
可看透了又如何,他们还是不舍得走!
这么多皮货,这么多金银珠宝,这还仅仅是眼前的,往后会更多。
谁能站稳脚跟,那就等于抱上了一个金饭碗。
望着一名骄傲的骑士骑着马冲来,众人心头一喜,赶紧站起身,他们知道到时候了,余大人要见他们了。
“诸位掌柜,我家大人有请!”
说完这句话,骑士打马离开。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这骑士过于傲慢,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说些什么。
“报名入营!”
“山西介休山右人范永斗恭喜余总兵大胜,恭喜大将军扬我大明之威风,收我大明故土,为大人喝!”
“大点声!”
“山西介休山右人范永斗恭喜余总兵大胜......”
一卡一报名,在众人的注视下,商贾排队进入。
昨日余令请教了钱谦益。
因为余令不明白为什么好多晋商都是山西介休人,余令没去过那个地方,不是很懂。
钱谦益最喜欢余令来请教他。
在他的讲解中余令心中也逐渐有了个轮廓。
介休距长城不远,“开中法”后介休不少农户人家也加入了北上运粮和贩盐的商队。
有些人家就在九边重镇张家口站住了脚。
隆庆四年王崇古任宣大总督,那时候的边塞也刚实现互市王崇古广招四方商贩和蒙古人做生意。
介休离的近,依靠着政策,很多人有了第一桶金,范家就是其一。
随着利润的攀升,边军的腐朽,一个明暗相配的大网形成了!
张有为站在榆林身边,案前的余令正在认真的观看张有为统计出来各家想采买的货物以及他们的个人情况。
这一次来的都是小商,唯一让余令多看一眼也就是这个范永斗。
“少东家,这才是大商,他们手底下有很多商队,不光和蒙古人做生意,也去东北那边搞一些皮毛、人参等贸易!”
“继续说,我听着呢!”
“范家发家是上一代的范明,离家十几年,回到张原村之后就用赚的钱买下数十亩地的枣园!”
“他家几个孩子!”
“范明有三个儿子,分别是永魁、永星、永斗!
老大永魁厉害,他和他父亲在独石口,听人说十年就赚了数千金,如今老三开始出商,道上人称斗爷!”
“做什么生意你知道么?”
“少东家,生意明面上都是些丝绸、布匹、瓷器、首饰、茶叶什么的,私下里自然有铁器、食盐、粮食!”
余令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解道:
“这么一说,倒也不觉得他们有多厉害,为什么你会说这些人实力雄厚,在这草原基本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呢?”
张有为往前挪了一步,轻声道:
“少东家,单看一家真的不算什么。
可如果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等这些大商也都出自介休呢?”
“如果那些边军将领也都参与其中呢?”
余令点了点头:“我懂了,他们都来自一个地方,背后还有无数的官员在给他们打配合!”
“对, 因为常年走关外和部族做生意,这些人的心很齐,同心协力,钱财俱不较论,时候结算按照功劳份额来算钱。”
张有为继续道:
“出塞之前定好规矩,事后利润分成,按照出力多少来分。
有的家分三俸、有的家八厘、少的一厘不等!”
余令懂了,这群人和自己一样!
自己身后有长安百姓力挺,自己也信任他们多过其他人,晋商他们这么操作也是情理之中!
都是出自一个地方,谁要是害了人,谁家祖坟可能就不保了。
随着报名声停止,等候了许久的商贾终于见到了余令,余令也终于见到了他们。
当他们见余令如此年轻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太年轻了!
不是余令年轻就显得很特殊。
神宗怠政的那些年,军中官职任免几乎停摆,也就造就了军中多老将的场面。
乍一眼看到一个年轻的还真稀奇。
“斗爷?”
范永斗一愣,随后赶紧道:
“同行抬举,给了些许脸面,在大人面前小的是小斗,是草民,是凡夫俗子!”
余令笑了笑,直接道:
“你们来了都是客,这些东西搁在我手里和土没多大区别,东西可以卖给你们,你们能给我带来什么!”
范永斗知道讨价还价开始了,直接道:
“大人,晋商重义守信,货物交给我们你安心,只要商谈合适,契约定好,我们一定会严格办好!”
“这些不够,我后面就是榆林卫,匠人无数!”
“小的猜不到大人的心思,大人请直言!”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走关外赚了好多钱,通过做生意你们一定也结识了归化城内不少掌权的大人物!”
范永斗懂了,赶紧道:
“大人我只是一个商人!”
余令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手拄桌面,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别样的气质从余令身上散发出来。
“斗爷,你是大明人么?”
“是!”
“好,不瞒着你,数日之后我准备攻打归化城,拿回我大明故地,既然你也是大明人,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大人,跑商有规矩,小的想尽力,但小的不敢!”
余令笑了笑,肖五缓缓地扣上面甲,缓缓拔刀。
屋子里的威压像大雨倾盆时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尊重你的决定,贺疯子,给他们倒茶,送客!”
贺人龙开始倒茶,每一杯茶都是满满当当。
倒满了之后再来一句小心烫手,喝完就走,把众人吓得浑身直哆嗦。
这个走是离开,还是永远离开让人心里直打鼓。
见众人不敢喝茶,也不敢走,余令继续道:
“圣人有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以身许国此乃大义,诸位,家国家国,你们在大明都有家,家里都有人吧!”
余令抿了口茶继续道:
“丑话说在前面,既然你们在商言商,他日归化城一战无论输赢,我余令一定去诸位的老坟前喝茶!”
顾全从角落里站了出来,笑道:
“咱家顾全,这次出来是给万岁爷当差,诸位是生意人,日后咱家就按照生意场的交易来办,可好?”
众人闻言一抖,真要查,马车上的一颗铁钉子那都是灭族的证据。
在这个威胁下,家族越大,越是有钱的也就越害怕。
你不能赌他来不来,因为你赌的是全族!
见余令望着自己,钱谦益也站出身来,淡淡道:
“老夫钱谦益,现任军中主簿一职,诸位可要思量清楚,自古以来蛇鼠两端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范永斗知道钱谦益,他知道没退路了。
利用这些年的人脉他或许可以和余令斗一斗,可他不敢斗钱谦益。
他不是怕钱谦益,他是怕文官。
王文新也悄然站出身来。
“斗爷好,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你的哥哥永魁、永星有没有提到我,我和他们可是老朋友了!”
范永斗见王文新出来脸色立刻惨白。
如果说余令要办他他可以高喊这是栽赃陷害。
可如果有了王文新那就不用反抗了,这个人知道所有的交易内幕。
“大人请安排!”
余令笑了,屋子压抑的氛围也烟消云散了:
“斗爷爽快,一会儿货物你先挑选,今后这条道你范家走,我余令给你范家面子!”
“大人请安排!”
“带人进入归化城,待我攻城当日你在里面为我开城门,作为大明的一份子,这个要求不难吧!”
范永斗等人面如死灰!
自古以来民不如官斗,民的地位比商贾还高,商贾更不敢斗了。
如余令所言,在大义面前,你不帮我,我去看你祖坟。
“遵……遵命!”
余令开心的笑了,站起身亲自给这些人倒茶,一边倒茶一边低声道:
“义士,诸位都是义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