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前,恭送太上皇的声浪渐次平息,唯余一片压抑的悲戚与肃穆。
庆帝望着已然驾崩的太上皇,脸上悲容未减,眼神却已迅速转为沉静。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下方跪伏满地的文武百官:
“传朕旨意:正德皇帝陛下龙驭上宾,举国同悲。即刻起,辍朝三日,天下臣民皆需服丧。命礼部、内务府即刻依制筹办大行皇帝丧仪,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礼部尚书等人立刻叩首领命。
庆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依旧跪在最前方的贾玌及一众刚刚受封的功臣,语气缓和了些许:
“然,大军凯旋,功臣封赏,此亦国之大事,不可偏废。大行皇帝于弥留之际,尤惦念此事,亲自颁赏,此心此意,不可辜负。”
【注:“大行皇帝”是对刚刚去世、但尚未正式上庙号和谥号的皇帝的特定称呼。】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
“今日封赏,照常生效。所有赏赐,由户部、兵部、工部等协同,按旨意即刻拨付。辽王及诸位有功将士,先行回府歇息,沐浴斋戒,以备明日入宫举哀。”
“至于庆功宴......”庆帝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复杂的情绪,“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原定宫宴取消,待大行皇帝丧仪过后,再行论功。”
这番安排,既全了国丧之礼,也未寒了功臣之心,可谓妥帖。
“陛下圣明!臣等领旨!”
群臣再次齐声应和。
这时,礼部尚书周凯穆颤巍巍出列,躬身问道:
“陛下,按祖制,大行皇帝驾崩,天下需守孝三年,禁婚嫁宴乐。不知此次......”
这是所有朝臣乃至天下百姓都关心的问题。
三年国丧,影响深远。
再加上如今东征大计已成......
然庆帝似乎早有准备,缓缓道:“大行皇帝临终前,另有遗命针对此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贾玌都微微抬起了头。
只见夏守忠从袖中又取出一卷略小的明黄绢帛,展开高声宣读:
“朕,秦晟,正德皇帝。自知大限将至,不忍因朕一人之故,使天下臣民守制三载,误农时,废生计,损国本。”
“更不愿因朕之丧,寒凯旋将士之心,阻朝廷赏功之典。”
“特遗命:朕驾崩之后,天下臣民,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即可。期满之后,婚嫁宴乐,一切如常。钦此——!”
遗诏读毕,众臣面面相觑,旋即纷纷露出如释重负又感佩莫名的神情。
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
这无疑是极大的恩典,也是极为明智的决定,避免了因长期国丧可能带来的各种社会停滞与经济问题,尤其对于刚刚经历大战、需要恢复和发展的国家而言,至关重要。
这道遗诏一下,不少老臣回想起太上皇虽有时昏聩,但最终总能以大局为重的某些特质,不禁暗暗唏嘘。
这份遗诏,确实符合他最后几年的行事风格。
“大行皇帝圣明!仁德泽被苍生!”
李青松率先叩首高呼,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大行皇帝圣明!”
群臣再次跟着叩首,这一次的呼声,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真诚。
庆帝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欣慰,似是感慨,最终化为平静。
他抬了抬手:“既是大行皇帝遗命,众卿当谨遵勿违。今日便至此,众卿散去吧,各归其位,各司其职,准备明日丧仪。”
“臣等告退!”
文武百官这才纷纷起身,依序沉默地退出太庙广场。
许多人依旧沉浸在今日这接连不断的巨大震撼与转折中,神情恍惚。
贾玌也站起身,手中的两份圣旨——一份封王厚赏,一份赐万世之名——沉甸甸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内侍和太医们小心翼翼环绕起来的龙椅方向,目光深邃,随即转身,在熊文龙、苏瑾言等将领的簇拥下,默然离去。
阳光依旧照耀着太庙的金顶,却依然驱不散那弥漫开来的哀戚。
盛大的凯旋与封赏典礼,最终以一代帝王的龙驭上宾而告终。
接下来的京城,将暂时脱下喜庆的红装,换上治丧的素缟。
......
太庙前仪式已毕,圣驾与文武百官相继离去。
贾玌翻身上马,贾蓉、贾蔷、贾琮、贾芸等子弟及贾敬、贾赦、贾政、贾琏等族人默默跟随其后。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已然净街、气氛肃杀的御道,往宁荣街行去。
辽国公府中门大开,府内仆役皆垂手侍立,一派肃穆。
贾玌勒住缰绳,马蹄在敕造辽国公府的门前停下。
他抬头,目光落在门前那“敕造辽国公府”的鎏金匾额上,沉默了片刻。
不知是因太上皇骤然驾崩的冲击,还是因这一日之内经历的巅峰与变故太多,他今日显得格外沉默。
贾敬在一旁见状,并未出言安慰,只驱马靠近半步:“天戈,府里都已得了消息。老太太、你母亲、还有黛玉她们,都在里头承庆堂等着了。”
贾玌闻言,眼眸低垂一瞬,再抬起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迎上来的亲兵,只道了一个字:
“进。”
贾蓉、贾蔷、贾琮、贾芸等子弟,以及贾赦、贾政、贾琏等族人,皆默默随在他与贾敬身后,一行人无声地踏入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