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陈宴脸上的平静。
那凝聚的沉稳如潮水般骤然退去,瞳孔猛地收缩,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半晌才从紧绷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短促而急切的惊呼:“什么?!”
原本算着日子,还有几日的.....
谁曾想竟是今日!
高炅闻言,心底轰然炸开一声惊呼:“裴夫人要生了?!”
身旁的刘穆之反应更快些,先是一愣,随即眉眼间的沉郁尽数散去,瞬间喜上眉梢,眼角眉梢都漾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颤抖,心底满是惊喜与期待,暗自惊呼:“要有小世子了?!”
国公府盼这两个孩子许久,如今终于盼到临盆之日,连他这旁观者都忍不住心头发热。
要知道那极有可能,其中之一会是嫡长子!
而且,日后大概会由他刘穆之给少主开蒙,并传道受业.....
不远处的朱异与红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满满的意外与急切,此刻听闻消息,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惊呼:“夫人今日要临盆了?!”
陈宴猛地一拍案几,整个人霍然站起身来。
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急切,额角青筋因心绪激荡隐隐跳动。
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一旁待命的老朱,声音因急切而带着几分沙哑,却掷地有声,催促道:“快!快去备马!即刻回府!”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风,裹挟着他对妻儿的牵挂,打破了厅内短暂的凝滞。
朱异清楚自家少爷此刻的焦灼,闻言毫不迟疑,腰身一挺,高声应道:“遵命!”
他深知此事刻不容缓,话音未落,便已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陈宴脚步已跨出半步,刚要抬步向外冲去,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身形骤然一顿。
硬生生按住满心牵挂,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地锁定刘穆之。
“穆之,”他声音急促却条理分明,镇定吩咐道,“你先去明镜司走一趟,办完差事再回府!”
刘穆之闻言,脸上的喜色瞬间敛去,神色立刻变得郑重,躬身抱拳,腰身弯得极低,高声应道:“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随即,便直起身来,不敢有片刻耽搁。
他转头冲大门处的绣衣使者递了个眼色,众人立刻会意,齐齐颔首待命。
刘穆之不再多言,转身领着一众绣衣使者大步离去,靴声急促,身影很快消失在厅外。
陈宴压着心头的急切,看向立在案旁的高炅,目光沉凝,带着全然的托付之意,语速虽快,却字字清晰:“阿炅,京兆府的所有事宜,就交于你来主持了!”
高炅闻言,神色坚定,重重点头,声音洪亮有力:“大人您放心去!”
“这里一切有属下!”
“切记,维持原样,万勿打草惊蛇!”陈宴伸出手,拍了拍高炅的肩膀,力道十足,叮嘱道,“辛苦你们了!”
高炅颔首:“属下明白!”
待诸事安排妥当,陈宴再无半分迟疑,转身便向外大步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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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压得昏暗,细碎的雪花依旧漫天飘洒,落在青石板路上,积起薄薄一层银白,让路面愈发湿滑难行。
街道上,往日的车水马龙早已被风雪驱散,唯有四匹神骏的黑马踏破寂静,蹄声如雷,裹挟着风雪狂奔。
“驾!驾!驾!”
急促的呼喊声穿透风雪,在街道上回荡。
陈宴一身玄色锦袍被寒风猎猎吹动,袍角沾着飞溅的雪沫与泥点。
他手中的马鞭抡得飞快,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一次次重重落在马臀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鞭梢甩裂。
目光死死锁定前方不远处那座熟悉的朱红大门,府邸的轮廓在风雪中愈发清晰,可每一步距离都像是被无限拉长。
陈宴喉间滚动,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快些!再快些!”
芷晴生孩子他就不在,岁晚生孩子,可不能再缺席了.....
四匹骏马踏雪疾驰,终于在魏国公府朱红大门前骤然停驻,铁蹄扬起的雪沫漫天纷飞。
陈宴几乎是在马身尚未稳定时,便纵身翻身下马。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紧绷的肩头微微一松,对着迎面而来的寒气长长舒了一口气:“呼~”
方才的急切赶路,让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混着雪水顺着鬓角滑落,却浑然不觉。
门前值守的私兵早已闻声列队,见陈宴归来,齐齐躬身抱拳,高声行礼:“见过国公!”
陈宴目光紧锁府内,根本无暇多言,随手将手中的马鞭掷给他们。
“不必多礼!” 他只匆匆丢下四个字,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府内冲去。
朱异、红叶与陈何易三人紧随其后,不敢有片刻耽搁。
府中深处的暖阁,被炭火烘得暖意融融,与府外的风雪严寒判若两个天地,这里正是裴岁晚的产房。
阁门紧闭,隐约能听见内里稳婆低低的安抚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与焦灼的期盼。
裴洵身着藏青锦袍,负手立在廊下,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锁着阁门。
崔元容则坐立难安,指尖反复绞着绢帕,鬓边的珠钗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眼底满是对女儿的牵挂。
陈宴大步流星穿过庭院,一抬眼便望见廊下的二人,急切的脚步稍稍放缓,上前对着裴洵与崔元容深深抱拳行礼,声音带着赶路后的粗重,却难掩恭敬:“岳父岳母!”
他身后的红叶、朱异与陈何易三人紧随而至,见状立刻停下脚步,齐齐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整齐:“见过裴大人!见过崔夫人!”
廊下的裴洵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陈宴身上,原本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阿宴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便抬眼上下打量着陈宴。
只见眼前人玄色锦袍上,沾着雪沫与泥点,鬓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脸颊因一路疾驰,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额角、脖颈处还沁着细密的汗珠,混着融化的雪水往下淌,连呼吸都带着明显的粗重,全然没了往日的规整气度。
一眼便知是急着赶路,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及了.....
裴洵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开口道:“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想必是一路策马狂奔回来的吧?”
陈宴此刻仍未平复急促的呼吸,胸腔起伏不停,闻言连忙重重点头,喉间滚动了两下,才勉强稳住气息,喘着粗气回道:“正是!”
顿了顿,又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得到消息后,小婿就一刻不停地赶回来了!”
眼底的焦灼与急切未散,目光还下意识地往暖阁紧闭的门扉瞟去,满心都是内里的妻子。
裴洵目光掠过陈宴满身的风尘,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安抚:“老夫与你岳母也刚到不久,咱们几乎是前后脚。”
一旁的崔元容见陈宴这模样,连忙上前半步,递过一方干净的绢帕,语气带着心疼:“快擦擦汗,仔细着凉.....”
陈宴连忙伸手接过绢帕,心中一暖,对着崔元容躬身颔首:“多谢岳母。”
随即,抬手便用绢帕匆匆擦拭额角、脖颈的汗珠与雪水。
凌乱的鬓发被稍稍理顺,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些许,只是眼底的焦灼依旧未减。
将绢帕递还给身旁的侍女,陈宴的目光立刻又被暖阁紧闭的门扉牢牢锁住,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牵挂,转头对着裴洵与崔元容,语气急切地问道:“岳父岳母,岁晚她进去多久了?”
裴洵略作思索后,沉稳地回道:“一炷香左右。”
崔元容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扇紧闭的阁门上,绣帕在手中绞得更紧。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担忧与心疼,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沉重:“岁晚今日还有一场劫要渡.....”
“自古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
裴洵闻言,眉头立刻微微皱起,转头看向妻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数落,却更多的是安抚与笃定:“在说什么丧气话呢!”
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愈发凝重的陈宴,又望向暖阁,声音掷地有声:“咱们的女儿福大命大,自幼便顺遂康健,心性又坚韧,定能安然无恙地诞下两个孩儿!”
崔元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失了言,这话太过晦气,怎能在这关头说出口。
她连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连声“呸呸呸”,脸上满是懊恼与急切:“是妾身胡言乱语了!”
说着,双手紧紧合十,眼眸微闭,神色虔诚得如同最忠实的信徒,对着暖阁方向轻声祈祷:“佛祖您可得保佑岁晚!”
“保佑我的孩儿顺顺利利!”
“只要岁晚能平安无事,诞下康健孩儿,妾身便去大陟岵寺施粥三月,赈济贫苦,为她积福添寿!”
陈宴抿了抿早已干涩的唇瓣,目光死死黏在暖阁门上,喉间滚动着对妻子的牵挂,沉声道:“现在岁晚身边,是最需要人的时候.....”
“我进去守着她,陪她一同面对!”
此刻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候,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里面。
音未落,便抬步朝着暖阁门扉走去。
可刚走到门前,守在门口的一位年长稳婆,便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将陈宴稳稳拦住,脸上满是急切与为难,语气带着坚决:“国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