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踏着暮色回到建邺时,衣袍上还沾着沿途的尘土。
他没敢耽搁,径直往孙权的议事殿去。
殿外的侍卫见诸葛瑾风尘仆仆却神色凝重,便知是有要紧事,未加阻拦便引着他进了殿内。
此时孙权正坐在案后,与众人议事。
见诸葛瑾进来,他放下笔,指了指旁边的席位:“子瑜一路辛苦,先坐。孙刘联盟的事,谈的如何?”
诸葛瑾拱手行礼,才在席位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双手递上前。
“至尊,臣与刘禅的使者商议后,定下的联盟条件都写在此处了。只是…… ”
“其中一条,恐至尊听了会动怒。”
孙权接过文书,展开细看,起初眉头只是微蹙,可当目光扫到 “刘禅愿与东吴结盟共抗曹魏,但需东吴尊刘禅为帝,孙权向其称臣” 那一行时,他手中的文书猛地一抖。
“什么?!”
孙权猛地拍案而起,声音陡然拔高。
“刘禅也想让我称臣?凭什么曹风做皇帝,他刘禅也敢称帝,偏偏我孙权要做个臣子?!”
孙权越说越气:“曹风也就罢了,他刘禅也敢在我面前摆皇帝的架子?我也要称帝!”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平时议事时极少主动开口的张昭缓缓站起身,他拱手道。
“至尊,此事万万不可。陛下 刚刚册封您为吴王,诏书还没颁布多久,天下人都看着呢。”
“如今您若是僭越称帝,便是公然抗魏,曹风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讨伐东吴。眼下东吴刚安定不久,兵力虽有,但与曹魏相比仍有差距,实在经不起大战。”
孙权本就在气头上,听张昭这番话,更是不满。
他转头看向张昭,眼神里带着几分猜忌:“怎么?子布不过是去了一趟邺城,见了曹风一面,难道就心系曹魏,忘了自己是东吴的臣子了?”
张昭心里暗自叹气,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他想起在邺城时见到曹风的情景,那年轻帝王虽年纪不大,却气度沉稳,议事时条理清晰,对待臣下也颇有容人之量,与眼前这位容易冲动的至尊相比,确实多了几分帝王的格局。
张昭心里忍不住想:你算是说对喽。要不是张家在东吴根基太深,族中子弟多在朝中任职,家产田宅也都在江东,一时半会儿难以迁移,我早就带着家人去邺城了,总好过在这里陪着你冒这份风险。
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面上的功夫却不能少。
张昭再次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无奈:“臣不敢。臣只是尽一个臣子的劝谏本分,不愿见至尊因一时之怒,让东吴陷入险境。”
“若是至尊执意要称帝,臣身为东吴臣子,也只能遵旨支持。”
孙权见张昭虽口称支持,语气里却满是不赞同,心中更是不快。
他猛地一甩衣袖:“子布年纪已大,又刚从邺城远路而归,想来是累了。我准许你在家修养数月,这段时间便不用来议事了。”
张昭一听便明白了,孙权这是想把他支开,免得他再在称帝的事上多嘴,影响了自己的心思。
张昭心里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松了口气。
他正好可以借着休养的由头,避开这段可能引发争议的日子。
于是,张昭干脆地拱手:“多谢至尊体谅。”
说罢,起身便向屋外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连一句 “臣舍不得至尊”“臣还能为东吴效力” 的客套话都没有。
孙权坐在案后,看着张昭毫不留恋的背影,反倒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张昭会再劝几句,或是假意推辞一番,毕竟君臣之间总得有几分拉扯的礼数。
可张昭倒好,说走就走,仿佛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一般。
这分明是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哼!” 孙权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从殿门口收回,不再去想张昭,转而看向殿内其余的臣子。
“诸位都说说,我要称帝,你们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陆逊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至尊雄才大略,江东在您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如今曹风、刘禅皆已称帝,至尊称帝乃是顺应民心,臣愿全力支持!”
顾雍紧随其后,他捋着胡须,缓缓道:“陆将军所言极是。东吴如今兵强马壮,疆域稳固,至尊称帝,既可彰显东吴的独立,也能鼓舞军民士气,臣亦支持。”
有了陆逊和顾雍带头,其余臣子也纷纷附和,要么说 “至尊称帝乃是天意”,要么说 “愿为至尊筹备登基大典”,殿内的气氛瞬间从之前的凝重变得热烈起来。
孙权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久后,孙权正式称帝,改年号为 “黄龙”,并下旨将建业定为东吴的都城,扩建宫城,设立百官。
一时间建业城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称帝之后,孙权立刻派遣使者前往刘禅所在的江陵,告知自己称帝的消息。
刘禅和诸葛亮虽心中不满,但眼下正是需要东吴牵制曹魏的时候,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孙权的帝位,双方再次重申盟约,约定共同对抗曹魏。
可这盟约的墨迹还没干透,北边便传来了消息。
曹风亲自率领大军南下,目标直指刘禅的政权!
消息传到诸葛亮耳中时,他正在府中研究新野的地形图。
听到消息,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将地形图卷起,对身边的参军道:“传令下去,整顿兵马,准备北伐。”
参军领命而去,诸葛亮却没有离开案前,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眉头紧锁。
如今蜀汉的处境艰难,兵力、粮草都远不如曹魏,这次北伐,很难成功。
深夜,诸葛亮的书房里依旧亮着烛火。
他已经生出了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比几年前深了许多。
诸葛亮伏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单薄。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落下第一行字: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荆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写到 “先帝” 二字时,他的手微微顿了顿,眼神里满是追忆与悲痛,仿佛又看到了刘备当年在白帝城托孤时的模样。
接着往下写,“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一页纸写满,他换了一张纸,继续写道。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写到桓、灵二帝时,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笔下的字迹也比之前有力了几分,显然对那两位昏君误国的事极为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