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被人打扰,谢语晴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她怒斥一声。
刘清明转过头。
来人他认识。
他立刻伸手轻轻按了一下谢语晴的胳膊。
“语晴姐,没事,是朋友。”
谢语晴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以为又是来找麻烦的。”
她快速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大家闺秀应有的礼貌和风度。
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身合体的便装,但身上那股子干练的气质,是藏不住的。
他对着谢语晴笑了笑,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李明华,在国办工作。打扰到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国办两个字,让谢语晴的态度更加郑重了些。
她点点头:“没关系,你们聊吧。”
刘清明对李明华说:“李主任,我们去那边坐。”
他指了指之前和苏金成坐过的那条长椅。
李明华点头,跟着刘清明走了过去。
两人坐下,李明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上下打量着刘清明。
刘清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李主任,我们见过。”
李明华说:“对,见过,那天晚上你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今天再次看到你,感觉又有一点不太一样。”
刘清明说:“当然不一样。那天我还只是个省委办的小科员,没有一点领导气质。”
李明华哈哈一笑。
“胡金平那家伙告诉我,你是个很有趣的人。现在看来,我算是见识到了。”
刘清明也笑了。
“老胡也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让我以后见了你最好小心点。”
李明华说:“他没说错,我的确是那样的人。不过,你算是个例外。”
刘清明说:“不用太给老胡面子。”
李明华摇了摇头。
“这跟他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
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差不多两年时间。这两年里,我一共接到过三次关于你的文件。”
刘清明心里一动。
“每一次,都让我很吃惊。”李明华继续说。
刘清明问:“哪三次?”
他自己只知道一份,就是他写的那份关于农村问题的调研报告,通过胡金平递了上去。
李明华说:“第一份,就是你那份关于清江省农村问题的调研报告。写得很好,很有见地,里面的很多观点,为后来的一些政策调整提供了参考。”
刘清明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
“第二份,是清江省委宣传部报上来的一份事迹材料,关于你这个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乡镇干部的。材料写得很详实,把你在云岭乡做的事情都写进去了。”
刘清明心里已经猜到了第三份是什么。
“第三份,是一份内参。清江省报社的一位记者写的,内容更加深入,也更加尖锐。讲的是你在云岭乡,如何顶住压力,揭开矿难黑幕,为老百姓伸张正义的事情。”
刘清明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份内参是谁的手笔。
苏清璇。
原来她一直在背后,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如果不是今天李明华说出来,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个女人,外表看上去大大咧咧,有时候还有点小冲动,但她的内心,是如此的细腻和深情。
刘清明在心里暗暗发誓。
这辈子,自己就吊死在苏清璇这棵老脖子树上了,再也不下来了。
李明华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位苏记者,对你很上心啊。”
刘清明回过神,脸上露出一丝坦然的笑容。
“她是我的女朋友。”
李明华点头:“原来如此。”
刘清明说:“李主任,如果你是来找我核实材料内容的,我愿意全力配合。”
李明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材料的真实性,我们自有渠道去核实。”
他看着刘清明,一字一句地说。
“我今天来,是受人之托,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有人想见你。”
又一个想见自己的人?
刘清明愣住了。
苏家家主苏金成想见自己,是为了苏灿的事情,是为了和苏玉成一家做交易。
那李明华背后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联系到李明华在国办工作的身份,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刘清明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
黑色的老款大众车里,气氛压抑。
苏金成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脸色依然很难看。
那个中年男子从副驾驶位上回过头,关心地问。
“部长,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苏金成摆了摆手,没有睁眼。
他从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中年男子赶紧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瓶身上印着“Evian”的字样。
苏金成接过水,喝了两口,将药丸咽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才慢慢平复。
他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去汪家。”
“是。”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对司机吩咐道。
大众车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栋戒备森严的别墅前停下。
站岗的警卫过来盘问,中年男子摇下车窗,递上一个证件。
警卫看过之后,立刻敬礼放行。
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大众车直接开了进去,在主楼门前的台阶下停稳。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快步上前,亲自为苏金成拉开车门。
“老叔。”
苏金成从车上下来,看到他,表情里带着一丝意外。
“怀远,你怎么在家?”
这个年轻人,是汪家老大,汪怀远。
汪怀远扶住苏金成的胳膊,说:“我爸让我回来的。老叔,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
苏金成摇了摇头。
“没事。你爸在书房吧?”
汪怀远扶着他往屋里走。
“嗯,一直在等您。”
两人穿过宽敞的客厅,走上二楼。
一间宽大的书房里,一个与苏金成年纪相仿的男子,正站在窗前。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金成,见到人了?”
苏金成在沙发上坐下,汪怀远给他倒了杯热茶。
他对那个男子说:“德铭,见到了。但是,我们都看走眼了。”
眼前的男子,正是汪家现在的当家人,汪明远和汪怀远的父亲,汪德铭。
汪德铭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他不是才二十五岁吗?一个正科级干部,就算是走得快了点,那不也是靠着你三弟一家的关系?”
苏金成摇了摇头。
“在见到他之前,我也和你一样,以为他只不过是靠着玉成和新蕊,才能爬得这么快。”
汪德铭走过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有什么不一样?”
苏金成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表面上看,他是个很狂妄的年轻人。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他的狂,是故意演出来的。”
汪德铭不以为然。
“二十五岁的正科,又刚拿了全国十杰,狂一点,很正常。”
苏金成说:“不正常。如果他今天在我面前,故作谦逊,表现得老成谋国,我反而会和你做出一样的判断。”
“但是这个人……怎么说呢?”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
“他是故意想要激怒我。而我,是刚刚在车上,才想明白这一点。他是个很懂心理战的人,他想让我们摸不清他的底细,从而对他产生错误的判断。”
汪德铭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苏金成续上水。
“金成,你是不是有点太高看他了?”
苏金成说:“我现在越来越相信我的判断。我的感觉,很少出错过。”
汪德铭沉吟片刻。
“不应该啊。我家老二(汪明远),自诩是个天才,也不过是少年老成,很多时候的想法还很幼稚。这个人比老二还要小几岁,他能对你搞心理战?那也太逆天了。”
苏金成说:“他很不一般。”
汪德铭说:“他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得到吴省长一家的另眼相看。你的好侄女,连我家老二都没看上,却偏偏看上了他,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可我不相信,他会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我查过他的底,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在林城开了家手机店,生意做得还行,在省内几个城市都准备开分店。家里算是有几分财力,但离富有还差得远,更不可能和我们这样的家庭相提并论。”
苏金成点点头。
这些资料,苏家自然也查过,而且查得更详细。
从纸面上看,这个叫刘清明的年轻人,平平无奇,怎么也不可能攀上苏家这棵大树。
可他偏偏就成功了。
为了他,苏玉成和吴新蕊,竟然不惜和苏家本家翻脸。
苏金成怎么也想不通,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直站在旁边的汪怀远,突然开口。
“爸,老叔,我刚刚接到了一个消息,你们可能会感兴趣。”
汪德铭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什么消息?”
汪怀远说:“老叔您前脚刚走,后脚,那小子就上了一辆车。”
他顿了顿,加重了后面的话。
“车牌,是国办所属的小车组。”
书房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苏金成和汪德铭,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