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峰,纪运良的居所。
院中那棵苍劲的古松在冬日里更显遒劲,松针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雪。
书房内,暖炉中炭静静燃烧。
纪运良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
他神色平静,似在沉思。
对面,传功长老公羊明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凌霄上宗之事,宗主已定下人选。”
纪运良抬眸:“哦?南师兄出关了?”
“尚未。”
公羊明摇头,“南卓然闭关冲击十次淬炼,正是紧要关头,分心不得。”
纪运良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公羊明看着他,缓缓道:“宗主与几位脉主商议,决定派遣陈庆前往。”
书房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纪运良才将手中书卷轻轻合上,置于案几之上。
“让陈庆去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公羊明颔首:“此事目前仍是绝密,仅限宗门高层知晓,暂不会对外公布。”
纪运良沉默。
凌霄上宗之事,他早有耳闻。
八道之地局势复杂,龙虎相争,外部势力虎视眈眈,更有还源教暗中搅动风云。
这绝非易事,非但需要足够实力震慑宵小,更需要老练的手腕,以及对复杂局面的掌控力。
按理说,南卓然闭关,他纪运良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真传第二,地衡位长老,八次真元淬炼,根基深厚,经验丰富,无论实力、资历还是地位,都足以代表天宝上宗。
可宗主却选择了陈庆。
一个入门不过数载,虽登临真传第三,但资历尚浅,甚至未曾晋升地衡位的真传弟子。
这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宗门资源有限,权势倾斜,总需有所取舍。
南卓然与九霄一脉地位稳固,利益盘根错节,轻易不会受损。
那么,此番选择陈庆,无形中抬高了真武一脉的地位,未来资源分配、话语权争夺,谁会受到影响?
答案呼之欲出。
公羊明见纪运良沉默,缓缓道:“陈庆此子,虽天赋卓绝,实力不俗,但论资历、经验,终究差了些火候。”
“八道之地……局面之复杂,远非宗门内部争斗可比。”
他顿了顿,继续道:“宗主此番让他去,依老夫看,未必没有想让他去‘熬一熬’的深意,若能立功而返,积累足够功绩与资历,届时再提晋升地衡位,阻力便会小上许多,即便无功,也算是一次历练。”
“熬一熬……”纪运良低声重复,“公羊长老看得透彻。”
“应是如此。”公羊明点头,“真武一脉沉寂多年,如今出了陈庆这等人物,宗主自然有心扶持,平衡各脉,上次晋升地衡位受阻,此次若能携功而返,便是水到渠成。”
纪运良目光投向窗外,望着那株覆雪古松,缓缓道:“西南之地,确非善地。龙堂与虎堂缠斗百年,怨仇已深,外部势力伺机而动,还有那还源教……这位陈师弟虽实力不弱,但毕竟年轻,历练尚浅,我就怕他……搞不定。”
他话未说尽,但公羊明已然明了他话中深意。
搞不定,轻则任务失败,宗门利益受损,重则……可能将自己也陷进去。
半途夭折的惊才绝艳之辈,还少么?
公羊明眉头微锁,沉声道:“确实,八道之地局势诡谲,宗师虽碍于各方制衡不会轻易下场,但真元境高手层出不穷,手段各异。”
“陈庆若应对失当,或锋芒太露,成为众矢之的……后果难料。”
纪运良没有接话。
南卓然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稳稳镇压当代,纪运良虽心有不甘,但也承认其天赋、实力、机缘确实在自己之上。
他可以将南卓然视为目标,追赶挑战,即便最终未能超越,也能坦然接受。
可陈庆不同。
这是一个后来者,一个以惊人速度崛起的搅局者。
从百派遴选入门,到快速晋升真传,再到击败钟宇登临第三……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势头之猛,令人侧目。
更让纪运良在意的是,宗门内部,尤其是那些中立派系的长老、弟子之中,已经开始出现一种微妙的声音。
有人拿陈庆与他比较。
认为陈庆天赋更胜一筹,潜力更大,未来或许能超越他,甚至威胁到南卓然。
这种比较,看似无形,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资源倾斜。
此番宗主越过他,直接委派陈庆前往凌霄上宗,便是明证。
这不仅仅是一次任务派遣,更是一次信号——宗门高层,至少在宗主和真武一脉的支持者看来,陈庆已有资格代表宗门,处理如此重要且复杂的外务。
这意味着在宗主心中,陈庆的分量,正在快速提升。
假以时日,若陈庆真能在八道之地有所建树,携功而返,声望大涨,届时再提晋升地衡位,阻力必然大减。
一旦陈庆晋升地衡位,以其实力与潜力,在宗门内的话语权将大幅提升。
资源分配、利益博弈的天平,会进一步向真武一脉倾斜。
而他纪运良,以及他背后的玄阳一脉,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有些东西,不是你说不在意,便能真的不在意。
修行资源,宗门权柄,未来道途的助力……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纪运良放下茶盏,“不过,我现在倒是越来越想和这位陈师弟……过过招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公羊明心头微微一凛。
公羊明深深看了纪运良一眼,沉声道:“以你如今的修为与实力,他必定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并非虚言。
纪运良八次淬炼圆满,根基雄浑无比,真元精纯凝练。
即便陈庆天资再高,底牌再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难以弥补。
纪运良闻言,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陈庆,还不是他的对手。
但以后呢?
陈庆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
快得让他都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压力。
陈庆,是一头猛虎。
一头绝不会止步于第三的猛虎。
在他和南卓然退位真传之前,此子必定会向他们发起挑战。
这不是臆测,而是必然。
届时,是真金不怕火炼,还是后来者居上?
纪运良端起茶壶,为公羊明续上半盏热茶,雾气升腾。
“长老,喝茶。”
他声音温和如常。
窗外,古松上的积雪簌簌滑落一小片。
接下来的数天,陈庆的生活如往常般规律而充实。
每日清晨,他必于院中演练枪法,新得的惊蛰枪在手,人与枪之间的感应与契合日益加深。
上午与下午的时间,他大多用来稳固五次淬炼后的真元修为,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琢磨那新得的《同心种魔大法》。
此术玄奥诡谲,与他之前得到的神通秘术迥异。
夜间,则是《龙象般若金刚体》的修炼时间。
气血如龙象奔腾,在融合了《巨鲸覆海功》部分精要后,运转间更添了几分绵长深邃的底蕴。
时光在静心修炼中悄然流逝,转眼便是十天过去。
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将小院染上一层金红。
陈庆立于院中,手持惊蛰,心神空明。
他并未施展任何复杂招式,只是最简单的一记直刺。
枪出!
没有风雷之声,没有耀眼光华。
院角一株冬日落尽了叶子的老树,枪意掠过方向的枝干上,树皮瞬间焦黑龟裂,但裂痕深处,竟又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绿意。
“成了。”
陈庆缓缓收枪,惊蛰枪身微颤,发出清越低鸣,似在应和。
【燎原百击极境】
【枪意:惊鸿、真武、大日,燎原】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眼中精光湛然。
“燎原百击,终至极境,四道枪意齐备……是时候动身了。”
他心中盘算已定,转身将青黛叫了过来。
“师兄。”青黛快步上前,敛衽一礼。
陈庆吩咐道:“我需外出一些时日,处理一桩宗门要务,此事暂时不宜对外声张,从明日起,你便对外宣称我在静室闭关,谢绝一切访客。”
“院中一应事务,照旧由你们四人打理,若有实在推脱不了的,便说我在修炼紧要关头,不容打扰。”
青黛见陈庆神色凝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点头:“是,青黛明白,师兄……此行凶险否?需我等准备些什么?”
“不必多问,照做便是。”陈庆摆摆手,“去将我前几日让你准备的那些耐储存的干粮、清水再检查一遍,份量要足。”
“是。”青黛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陈庆回到静室。
他先盘膝坐下,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检查身上的准备。
首先被取出的,是几个瓷瓶。
第一个正是当初从云水上宗周千钧身上得到的赤魄焚元丹。
其药效霸道无匹,能于瞬息间激发人体潜能,令真元暴涨数成,持续约一炷香时间。
接着另一个白玉瓶,正是宗主姜黎杉所赐的保命圣药——沧源蕴神丹。
各类疗伤、恢复真元、解毒的常用丹药也分门别类,放置妥当。
丹药之后,便是兵器。
惊蛰枪也放在周天万象图当中,此番前去不必着急暴露身份。
此外,还有玄铁匕首、暗器……这些杂项器物也一一备齐。
然后是身份凭证与杂项物品。
天宝上宗真传弟子的身份玉牌必不可少,这是明面上的凭依。
他又准备了几张不同人皮面具,以及几套普通衣物。
陈庆又将那得自厉老登的玉佩取出,握在掌心。
“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陈庆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压下,将玉佩重新收回周天万象图最深处。
一切准备停当,已是深夜。
陈庆换上一身深灰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青色斗篷。
他推开静室石门,院中月色清冷,青黛已静候在院中,手中提着准备好的行囊。
“师兄,一切小心。”青黛将行囊递上。
陈庆接过,点了点头。
天空之上,金羽鹰盘旋而下,稳稳落在陈庆身前。
随后,他将行囊固定在鞍具上,翻身跨坐其上。
金羽鹰发出一声短促低鸣,双爪用力一蹬,巨翅猛然扇动,卷起一阵狂风,庞大的身躯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迅速没入云层之上。
身影渐渐融入繁星与夜幕的交界处,消失不见。
金羽鹰速度极快,身形如一道金色闪电划破长空,向着西南方向疾驰。
罡风呼啸,吹得陈庆的斗篷猎猎作响。
他稳坐于鹰背之上,周身真元流转,在体外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凛冽的寒风隔绝在外。
从高空俯瞰,大地如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山脉连绵如龙脊,江河蜿蜒似玉带,城池村镇星罗棋布。
时值冬日,北地早已银装素裹,越往南行,积雪渐薄,露出苍黄的土地与常青的林木。
“按照这个速度,两日内应当能穿过黄枫道,进入朝廷直辖的梁州地界。”
陈庆心中估算着行程。
他手中握着一卷羊皮地图,标注了山川地貌、城池关隘。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正如陈庆所料,第三天清晨,金羽鹰已飞越黄枫道最后一道山脉,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梁州地界平坦开阔,沃野千里。
官道如棋盘纵横,连接着大小城池。
“朝廷治下,果然不同。”陈庆目光扫过下方景象,心中暗忖。
燕国十一巨城,朝廷独占其二——北梁州,南玉京。
两道之地看似不大,却皆为膏腴之地,资源丰沛,人口稠密,实际掌控区域堪比寻常六道之地。
更重要的是,朝廷手握大义名分,底蕴之深厚,连六大上宗亦不敢小觑。
继续向南飞行两日,天色渐晚。
连日赶路,金羽鹰虽为异种,体力悠长,却也显露出几分疲态。
“下去歇息一晚。”
陈庆轻拍鹰颈,金羽鹰会意,长鸣一声,向着下方一处中型城池外的山林滑翔而去。
为避免引人注目,陈庆在城外十里处便令金羽鹰落下,自己则步行向城池走去。
此城名为安平,乃梁州辖下二十三城之一,规模中等,但因地处南北商道交汇处,商贸发达,颇为繁华。
城门口有士卒值守,检查往来行人。
这些士卒皆身着制式皮甲,腰佩长刀,显然训练有素。
陈庆早已换上一身寻常青衫,收敛气息。
街道以青石板铺就,宽阔平整,可容四辆马车并行。
大大小小的武馆遍布街巷,馆内传出整齐的呼喝声与拳脚破空声,显然正在操练。
除此之外,陈庆还看到了几处规模更大的建筑,门匾上书安平武院,有年轻人进进出出,皆着统一服饰,精神饱满,步履稳健。
“武院……”
陈庆心中了然。
朝廷为培养人才,在各地设立武院,选拔有天赋的子弟入院修习,传授基础武学。
优异者可通过武科进入更高层级的学府,甚至加入靖武卫、边军,成为朝廷栋梁。
这是朝廷与宗派争夺人才,巩固根基的重要手段。
“难怪朝廷能掌控两道之地,与六大上宗分庭抗礼数百年。”陈庆暗自点头。
宗派收徒重根骨天赋,非良才不取。
而朝廷广开武院,普惠百姓,虽难以培养出最顶尖的宗师高手,但中下层习武之人基数庞大,凝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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