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直播间里,那刷得飞快的弹幕,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随即,是更加疯狂的爆发。
“卧槽!牛逼!我懂了!釜底抽薪啊!”
“不是跟你吵架,是直接剥夺你的吵架资格!”
“对啊!他要不是个记者,谁他妈信他啊!就是这个身份害人!”
“这个律师小哥哥,有点东西!逻辑太清晰了!”
被告席上。
李律师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失算了。
他本以为对方会纠结于视频内容本身,跟他们扯皮林浅到底有没有撞人。
他准备了无数的话术,准备把水搅浑,把“可能撞了”和“没撞”之间的界限模糊掉。
可对方,根本没接招。
对方直接绕过了那个泥潭,一刀捅向了张强的身份根基。
这一招,太狠了!
审判长低头,快速浏览了一遍法警递上来的材料。
然后,她抬起头。
那张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被告方反对无效。”
“被告,回答原告代理人的问题。”
短短两句话,不容置喙。
李律师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颓然地坐了下去。
他知道,大势已去。
法庭的节奏,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被对方掌控。
张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律师,却只看到对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所有的视线,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那股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
他喉咙干涩。
“我当然是记者!”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音量,试图用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是《龙城日报》的资深记者!更是一个专业编辑!从业超过十年!”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似乎想掏出自己的相关证件。
“很好。”
陈麦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那么,张强先生。”
他又从文件袋里,抽出了第二份文件。
这一次,是那篇流传甚广的,《404律所,你们是二百五吗?》的文章打印稿。
陈麦同样,将其递交给了审判席和被告席。
“在这篇文章里,您指责我方律所‘利用媒体的力量,炒作一些无中生有的事端,混淆视听,玩弄是非’。”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字一句地念出文章里的句子。
每念一个字,张强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
陈麦念完,抬起了头,那双冷静的眼睛,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向张强。
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一个让直播间瞬间爆炸,让李律师眼前一黑的问题。
“被告张强先生。”
“作为一名您自己口中,从业超过十年的‘资深记者’‘专业编辑’。”
“请问,在您发布这篇公开指控我方当事人以及我方律所‘炒作’、‘玩弄是非’的文章之前……”
陈麦微微停顿,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您,是否对本案的核心当事人,林浅同学,进行过任何形式的采访?”
“您,又是否对我方,404律所的任何一位工作人员,进行过最基本的事实核实?”
“有,还是,没有?”
问题问完。
整个世界,安静了。
这石破天惊的两个问题,像两颗钉子,狠狠楔入了法庭的死寂之中。
有,还是,没有?
直播间里,滚动的弹幕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停顿。
仿佛千千万万双眼睛,都透过屏幕,穿透了法庭的墙壁,死死地盯在了张强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被告席上,张强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被剥光了,扔在了一个聚光灯下的圆形斗兽场里。
四面八方,都是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的质问。
怎么回答?
说“没有”?
那他“资深记者”、“客观报道”的人设将当场崩塌!他之前所有义正辞严的指控,都将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没有采访过当事人就敢下定论的记者,算什么记者?
说“有”?
对方一定会问,什么时间?什么方式?采访记录呢?通话凭证呢?
他什么都拿不出来!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掉进去的,最简单的陷阱。
恐慌之下,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谎言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我当然……”
“反对!”
一声暴喝,打断了张强即将出口的话。
是他的律师,李律师!
只见李律师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一只手闪电般地按在了张强的肩膀上,那力道之大,让张强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整个人,都因为这一按而矮了半截。
李律师的反应快到了极点,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当事人,而是直接面向审判长,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愤慨。
“我再次反对!原告代理人正在进行诱导性提问!并且试图将一个复杂的,涉及新闻采访权与公众知情权的专业问题,简化为一个粗暴的‘是’或‘否’!”
他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审判长,这不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李律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开始了他的表演。
“新闻工作者在进行舆论监督报道时,享有一定的采访豁免权和信息研判权!这是为了保障新闻自由,确保媒体能够对社会不良现象进行有效监督!”
“特别是对于这种已经产生初步证据,并引发公众普遍质疑的事件,记者的首要职责是快速、准确地将已有信息公之于众,引发社会关注,推动事件解决,而不是陷入到与当事人无休止的扯皮之中!”
他开始掉书袋,一连串专业术语从他嘴里蹦出来。
“根据《龙国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中的相关精神,以及参照国际上著名的‘沙利文案’所确立的‘实际恶意’原则,只要我方当事人没有主观上的,明确的恶意去捏造事实,那么他的报道,就应该受到保护!”
“他所做的,是履行一个媒体人的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