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空气仿佛凝结。朱元璋和他的核心班底,以及被特意叫来的朱棣,都死死盯着天幕上关于崇祯初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更迭。
天幕之上,光影流转,清晰地展现出铲除魏忠贤这一行动最初的诡异起点。
【天幕直播: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九月十六日,身为“阉党”一员的南京通政使杨所修,竟率先跳出来,参劾同为阉党核心的兵部尚书崔呈秀等人。】
“哦?狗咬狗了?”蓝玉抱着胳膊,嗤笑一声,“这魏忠贤的手下,自己先乱起来了?”
然而,更令他们意外的是接下来那位年轻皇帝的反应。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朱由检不仅未惩处崔呈秀,反倒责备杨所修“轻率诋毁”。】
“嗯?”徐达目光一凝,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压下弹劾,反倒责备举报者?这崇祯皇帝,意欲何为?是在安抚阉党,避免打草惊蛇?还是……另有所图?”
李善长捻着胡须,沉吟道:“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若真欲维护,大可置之不理。特意下旨责备,反倒像是……把此事摆到了台面上,敲山震虎,又或者,是故意让阉党内部生出猜疑?”
【时光匆匆,到了十月十四日和十九日,另一“阉党”成员、云南道御史杨维垣,竟连续两次参劾崔呈秀罪行。崔呈秀内心惶恐至极,终于按捺不住恐惧,于十月二十一日上书请求归家守孝。朱由检当即批准。】
“果然!”徐达眼中精光一闪,“先是压下,引得更多人出来攻击,积攒声势!这崔呈秀是魏忠贤的左膀右臂,他去职守孝,阉党核心已塌了一半!陛下,这位崇祯皇帝,并非庸碌之辈,至少此番操作,深谙权斗之三昧,于不动声色间,已断魏阉一臂!”
朱元璋冷哼一声,语气复杂:“是有点小聪明!驱虎吞狼,借力打力。但用的尽是杨所修、杨维垣这等阉党渣滓,可见朝中已无多少正人可用,或是正人不敢言!这江山,从根子上就烂了!” 他对崇祯的观感依旧矛盾,既对其手段感到一丝惊讶,又对其所处的困境感到愤怒。
【随着崔呈秀轰然倒台,魏忠贤自然成了下一个目标。自十月二十三日起,弹劾奏疏如雪片般飞向御案。先是陆澄源,紧接着是钱元悫,最后连贡生钱嘉征也加入声讨浪潮。钱嘉征更列出魏忠贤十大罪: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削藩封、无圣、滥爵、掩边功、朘民、通同关节!条条惊心,字字诛心!】
当看到那十大罪状被一条条罗列出来时,奉天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好!骂得痛快!”朱棣猛地一拍大腿,“并帝、弄兵、无圣……这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大罪!这钱嘉征,区区一贡生,竟有如此胆色!是个狠人!”
马皇后却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天幕中崇祯的身影上:“这崇祯皇帝,心思深沉得可怕。他等到舆论鼎沸,罪状齐全,才让内侍当庭诵读……这是要把魏忠贤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更是要做给天下人看,非是他朱由检不容人,而是魏忠贤罪孽滔天,不得不除。”
【魏忠贤听闻奏疏,如五雷轰顶,惶恐奔至朱由检面前痛哭喊冤。朱由检面色冷峻,毫不所动,示意内侍当庭诵读。魏忠贤听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震恐丧魄”。旋即跪地叩头,以病请辞。其党羽徐应元亦慌忙称病求去。朱由检顺水推舟,批准二人“回家养病”。】
朱元璋看着天幕上魏忠贤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啐了一口:“呸!奴才有难才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崇祯这小子,这手‘请君入瓮’玩得倒是溜!”
【十一月初一,朱由检正式下旨,公布魏忠贤罪状,将其贬往凤阳司香,客氏发配浣衣局。魏忠贤离京时,竟误以为皇帝网开一面,再度得意起来,大张旗鼓,耀武扬威。】
“蠢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蓝玉骂道,“这阉狗真是蠢到家了!”
徐达却摇头:“非是蠢,而是他权力欲望熏心,又习惯了天启皇帝的纵容,根本无法想象崇祯敢对他下死手,更看不懂崇祯这一连串组合拳下的真正杀机。”
【十一月初四,朱由检以魏忠贤“蓄养亡命、阵势如叛逆”之罪名,下令逮其入京。消息迅速被阉党成员李朝钦透露给行至阜城的魏忠贤。魏忠贤知大势已去,与李朝钦痛饮后,一同悬梁自尽。客氏被杖毙,崔呈秀自尽。朱由检旋即召回各地镇守太监,清除阉党余孽,平反东林冤案,毁《三朝要典》,定“钦定逆案”,二百五十五人被列为逆党,魏忠贤、客氏遭凌迟戮尸。】
天幕上,魏忠贤集团覆灭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从九月初现端倪到十一月初四毙命,不过两月余。
“拨乱反正,焕然一新……当时之人,竟称赞他‘不动声色,潜移默化,非天纵英武,何以成大功’?”朱标读着天幕上的评价,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如此雷厉风行,手段老辣,这崇祯皇帝,果真并非庸主?”
殿内一时沉默。他们之前因为知道崇祯是亡国之君,先入为主地将其想象成一个昏聩、无能或被架空的傀儡形象。可眼前这天幕展现的,却是一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行动果决的年轻帝王形象。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时难以适应。
朱元璋的眉头紧紧锁住,他猛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看透本质的冷厉:“都给咱醒醒!别被这表象骗了!”
他指着天幕:“魏忠贤说到底,只是个奴才!他的权柄来自皇帝!天启给他,他就有;崇祯要收,他就得死!什么‘不动声色’?什么‘天纵英武’?扯淡!”
“咱大明不是汉唐!太监废立不了皇帝!”老朱的声音斩钉截铁,“对付一个家奴,需要费多大功夫?就算崇祯不用这些弯弯绕绕,直接从信王府带几个家丁,照样能一把掐死魏忠贤!这根本说明不了他有多厉害!只说明天启朝政败坏到了何等地步,竟让一奴才忘了自己是谁!”
李善长若有所思地点头:“陛下圣明。如此看来,铲除魏忠贤之易,恰恰反衬出天启朝政之弊已深。而崇祯此举,虽快虽狠,却也只是解决了皇帝近侧之患。真正导致社稷倾覆的辽东烽火、中原流寇、朝廷党争、财政枯竭……这些大患,绝非一个无权太监所能比拟,也绝非靠权谋手段所能轻易解决。”
徐达也沉声道:“不错。阉党易除,积弊难返。若崇祯因此志得意满,或是以为天下弊病皆由魏阉而起,除之即可天下太平,那才是真正的大祸之源。看他后续手段,召回镇守、平反东林、定逆案,看似大刀阔斧,实则……恐又将陷入新的党争漩涡。”
经此一点,众人恍然。原来崇祯这看似漂亮的“开局”,并非其能力超凡的证明,反而可能因其轻易成功,掩盖了更深层次的危机,滋生了致命的误判。
朱元璋重重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更深的不安:“朝廷内外高兴得太早了?哼!咱看是那崇祯小子自己也高兴得太早了!除掉一个看门恶犬容易,可门外的豺狼(后金)虎豹(流寇),门里的蠹虫(贪官)硕鼠(宗室),他收拾得了吗?等着看吧,咱总觉得,这大明江山的塌天祸事,还在后头呢!”
奉天殿内,刚刚因权阉伏诛而产生的一丝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致命的忧虑。一个能轻易除掉权阉的皇帝,为何最终成了亡国之君?这个问题的答案,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