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志远放下杯子,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眼神闪烁不定。
“有孩子的照片吗?”他问,声音平淡。
站立在下方的人,把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惶恐,却故作镇定。
“回董事长,那边消息瞒得紧,目前还没有龙凤胎的照片流出。”
“废物!”
裴志远的怒火毫无预兆地爆发。
他抓起手边那只价值不菲的汝窑品茗杯,狠狠砸向那人脑袋。
动作狠厉,带着积压已久的戾气。
“砰!”
杯子在那人额角碎裂,瓷片飞溅,滚烫的茶汤瞬间淌了那人一脸,紧接着是鲜血涌出。
那人闷哼一声,咬着牙,始终没敢抬手去擦拭伤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任凭血滴落在地板上,染红了名贵的手工地毯。
裴志远胸膛微微起伏,眼神阴鸷地盯着地上那片刺目的红。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软糯稚嫩的童音。
【谢谢爷爷,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爷爷,抱抱。】
【爷爷,这个给你,好好吃。】
【mUa~舟舟最喜欢爷爷了。】
果然骗人的本事是基因里带的。
他原本因为逆子,很排斥舟舟。
要不是母亲和徐家人看得紧,舟舟可能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小家伙硬是凭着撒娇卖萌、满心依赖逐渐软化了他的态度,让他误以为小家伙很喜欢他。
在沈秋蓉想毒杀舟舟时,是他让人将那藏着剧毒的糖果换掉。
他这样念着他,宠着他,护着他,到头来却变成了个笑话。
这小骗子,从离开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一通电话都没给他打。
所以那些想爷爷,喜欢爷爷的话都是骗人的,果然养不熟。
当初他就不该仁慈,更不该庇护,结果给自己留下这么多隐患。
裴志远突然冷笑起来,声音森寒。
“除了林助理,其他全给我滚出去。”
几个汇报的手下如蒙大赦,很快恭恭敬敬地离开了茶室。
坐在他对面的助理林启胜,眼皮跳了跳,看着面色铁青的董事长,内心挣扎了片刻。
他知道此刻开口可能引火烧身,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于是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
“董事长,依我拙见,眼下,或许我们不该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对刚出生的龙凤胎身上。”
裴志远锐利如刀的目光立刻射向他。
林启胜顶着压力,继续说道。
“毕竟,他们身上流着一半司家的血。”
“若他们在这节骨眼上出一点差池,哪怕只是无端被牵扯进风波,司家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动这两个孩子,就是同时与裴延彻和司家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裴志远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双阴沉的眼睛,盯了林启胜良久。
茶室内的空气几乎凝滞。
良久,裴志远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林助理,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我要对付我自己的亲孙子?”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启胜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姿态放得更低。
“抱歉,董事长,是我愚钝,自作聪明了。还请您原谅。”
裴志远看着他,冷哼一声,终于收回那令人不适的注视。
“那逆子,现在怕不是已经张好了网,就等着我按捺不住,做点什么,好让他名正言顺地将我彻底逐出集团的权力中心。”
他咬着后槽牙:“我岂能如了他的意。”
林启胜连忙附和:“董事长高见,眼下确实不宜妄动。”
“裴总那边风头正盛,又有徐家、季老太太支持。”
“虽说裴总已与司家大小姐离婚,但两人关系匪浅,三个孩子又是利益相关,司家的立场可想而知,所以硬碰硬绝非上策。”
裴志远没有接话,只是脸色越发凝重阴沉。
道理他都懂,按兵不动是最稳妥的,至少表面维持表面和平。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所谓的“稳妥”,不过是慢性自杀。
那逆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和效率,清理、架空他在集团的内部势力。
那些经济犯罪的证据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
徐宗兰那个疯婆子不按套路出牌,如今徐家对他也越来越硬气。
董事会里那些见风使舵的老狐狸,态度也越来越游移不定。
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进退维谷。
进?那等于自投罗网,给那逆子送上把柄,还会彻底激怒司家和母亲,后果他未必承受得起。
退?保持现状,什么都不做?
那就等于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经营的一切被那个逆子一点点蚕食,直到最后变成一个空有董事长头衔、却无实权的孤家寡人,甚至可能银铛入狱。
他不是没想过主动退出,颐养天年。
但那逆子已经知道坠机事故是他的手笔,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种被逼到墙角、动弹不得的感觉,比直接对抗更让他感到煎熬和羞恼。
他现在还有什么路可走?
徐宗兰和徐家?
如今跟他已经走到了难以转圜的地步。
母亲?
母亲早已偏心,虽然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没法处置他,但他若再犯,母亲肯定不会对他手软。
董事会?
董事会需要利益重新拉拢,但他现在能拿出的筹码越来越少......
裴志远脑海中闪过沈秋蓉母子,皱了皱眉,心情更加烦躁。
原以为能养出与那逆子相抗衡的棋子,结果这么不堪一击。
如今逸儿已成废棋。
至于曲媛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尚未成型的私生子,能顶什么用?
短期内根本不可能与裴延彻那对备受瞩目的龙凤胎抗衡,反而可能成为新的丑闻和弱点。
一个个选项在他脑中飞快闪过,又被一一否定。
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扭曲的恨意。
他缓缓闭上眼睛,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逐渐收紧,心里一阵焦躁。
当他再次睁开眼,眼睛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暴戾,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怨毒。
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念头悄然滋生。
林启胜看着董事长那越来越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只觉得脊背发凉,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