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他虽然自负虽然多疑虽然也算是一代雄主。
但是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战争。
那已经不是战争了。
那是碾压。
是神明对凡人的降维打击。
他派出去的探子送回来的军报一封比一封离谱。
什么霸王项羽力能扛鼎一戟下去一座城门就没了。
什么人屠白起剑出鞘血流千里坑杀数万降卒眼睛都不眨一下。
什么冠军侯霍去病率领三千铁骑直捣黄龙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些听起来都像是神话故事。
可偏偏这些神话就活生生地发生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回……回陛下……”
赵勾的首领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声音都在发抖。
“臣……臣等已经尽力去查了。但……但那个大唐就像是一夜之间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他们的军队他们的将领他们的战法……全都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我们只知道那个叫李璘的皇帝手段极其残忍性格极其霸道。凡是与他为敌者无论是谁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而且是死无全尸满门陪葬。”
赵惇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那个被李璘诛了三族的晋王李克用。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也成了那个李璘的敌人下场绝对不会比李克用到哪里去。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助。
殿下的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办?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打?
拿什么打?
离阳王朝虽然国力强盛兵强马壮。
但跟那个能同时东西南北四线开战还都打赢了的怪物大唐比起来好像也不够看啊。
就在这时一名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有一策。”
“说!”
赵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如今大唐势大我等确实不宜与其正面为敌。”
老臣缓缓说道“但我等也并非全无机会。”
“陛下可曾记得我离阳北方那块最不服王化的不臣之地?”
赵惇的眼睛猛地一亮。
“你是说……北凉?”
“正是。”
老臣点了点头“北凉王徐骁手握三十万北凉铁骑虎踞北方一直是我朝的心腹大患。他虽然名义上是我朝的臣子但实际上早已自成一国。”
“如今大唐崛起最先感受到压力的不是我们而是他北凉!”
“我们可以下一道旨意以‘共御外敌’为名命令他徐骁出兵去试探一下那大唐的虚实。”
“若是他赢了自然最好可以挫败大唐的锐气。”
“若是他输了……”
老臣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正好可以借大唐之手除掉我们这个心腹大患!”
“届时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好!好一招驱虎吞狼!”
赵惇听完抚掌大笑脸上的恐惧和阴霾一扫而空。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北凉王府。
清凉山。
听潮阁。
北凉王徐骁正和他的首席谋士那个号称“毒士”的李义山对坐下棋。
但两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棋盘上。
“义山你怎么看?”
徐骁将手中的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但那双异于常人的一大一小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义山那个因为早年征战而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病态书生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他没有回答徐骁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王爷您觉得我们北凉的铁骑与那大唐的军队相比如何?”
徐骁沉默了。
他很想说他北凉的铁骑天下无双。
但当他想到那些从大唐传回来的血淋淋的情报时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夜之间连破契丹七十二座部落。
三千轻骑直捣吐蕃王庭。
这种战绩他徐骁自问做不到。
“义山你就直说吧。”
徐骁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李义山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
“不能为敌。”
这四个字让徐骁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李璘不是凡人。”
李义山继续说道“他的崛起太过诡异太过迅速。他的手段太过残忍太过霸道。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也一个个都像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们北凉虽然兵强马壮。但是我们赌不起。”
“一旦输了我们就是下一个李克用。”
徐骁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他知道李义山说的都是对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投降?”
徐骁的声音有些不甘。
他徐骁戎马一生从一个街头混混打到了今天这个裂土封王的位置。
让他去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跪地投降?
他做不到。
“不。”
李义山摇了摇头“不是投降。”
“是结盟。”
“结盟?”
“是的。”
李义山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如今天下大势已然明朗。那大唐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北凉要想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洗牌中活下去并且活得好。就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成为大唐最坚实的盟友。”
“如何结盟?”
徐骁追问道。
李义山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联姻。”
徐骁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瞬间便明白了李义山的意思。
他想起了自己那两个才貌双全的女儿。
大女儿徐脂虎已经嫁人。
那就只剩下……
那个剑术棋艺文采都冠绝天下的二女儿。
徐谓熊。
。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徐骁的心上。
他戎马一生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没经历过。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数十万大军投入到绞肉机一般的战场。
也可以为了大局牺牲掉任何一个可以牺牲的人。
但是唯独他的家人是他的逆鳞。
尤其是他的那几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子女。
让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政治筹码送到一个素未谋面而且传闻中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身边?
他于心不忍。
“义山这个法子是不是……太过了些?”
徐骁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想起了自己的二女儿徐谓熊。
那个从小就比男儿还要好强的女子。
那个在棋道之上能杀得他丢盔弃甲的女子。
那个在剑道之上天赋异禀连那剑神李淳罡都赞不绝口的女子。
她是他的骄傲。
他怎么舍得将她推入那深不见底的长安皇宫?
李义山看着徐骁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挣扎和犹豫心中也是暗自一叹。
他跟了徐骁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北凉王看似心狠手辣实则最是护短。
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王爷。”
李义山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掌权。”
“您是北凉王您肩上扛着的是三十万北凉铁骑的性命是整个北凉数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