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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孤狼舔伤》(下)

    天光刺破云层,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劈开了悬崖间的浓雾。

    逍遥子靠在洞口的岩壁上,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冽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灼痛。苦艾和地丁草的汁液在体内发挥了微弱的作用,高烧退去些许,但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口那片乌黑的掌印,提醒着他时间有多么紧迫。

    “不能再等了。”他对自己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洞里积存的雨水,开始清理胸口的溃烂伤口。冰冷的水触碰到腐肉,激得他浑身一颤。没有药,没有工具,他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手指颤抖着,用力抠掉那些粘连的、散发着恶臭的坏死组织。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密布,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死死咬着牙关,齿缝间溢出血丝,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眼神狠戾得像一头正在自我撕咬的狼。

    清理完毕,他用剩余的布条紧紧包扎好伤口,动作笨拙却异常坚定。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岩壁上喘息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重新积蓄起一股力气。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去平阳城!

    他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他扶着湿滑的岩壁,一步步挪出这个短暂庇护了他,却也见证了他最狼狈一面的洞穴。

    外面,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方向。平阳城,在东边。

    从这里到平阳城,若是他全盛时期,轻功施展,不过一日路程。可现在……他看了看自己这副摇摇欲坠的身躯,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这恐怕是一场生死未卜的跋涉。

    他不敢走官道,那里人多眼杂,王府的爪牙、“暗河”的杀手,都可能发现他的踪迹。他只能选择穿行于荒山野岭之间,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向着东方艰难前行。

    起初的几里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意志力。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的痛楚。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好几次他都险些摔倒,全靠抓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

    汗水,冰冷的汗水,从未停止过。它们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被山风一吹,带来透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哆嗦。但体内那股郑谋留下的火毒,却又在不合时宜地窜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他的极限。

    “扑通!”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撑在泥泞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暗红的血点溅在青翠的草叶上,触目惊心。

    不行了吗……真的要倒在这里了吗?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目光穿过层叠的树影,似乎能感受到那座庞大城池散发出的、混合着权力、阴谋和血腥的气息。

    王道权就在那里!熊淍和岚的线索也在那里!赵家和岩松的血债,都在那里!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拳砸在地面上,泥土飞溅。凭什么!凭什么他王道权可以高床软枕,享尽荣华,而他们这些受害者却要像野狗一样死在荒郊野外!

    不甘!滔天的不甘化作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冲散了身体的虚弱和剧痛。他再次站了起来,眼神变得更加可怕,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生趣,只剩下纯粹执念的疯狂。

    他不再去想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也不再理会那无休无止的痛苦。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向东!去平阳城!

    渴了,就喝山涧里的溪水,甚至趴在地上吮吸叶片上的露珠。饿了,就采摘路边的野果,或者挖掘一些勉强可以食用的根茎,胡乱塞进嘴里。他像一个最原始的野兽,凭借着本能和对目标的执着,在荒野中蹒跚前行。

    白天赶路,夜晚则寻找岩缝或树洞蜷缩起来,继续用那微薄的内息对抗体内的火毒,调理伤势。他不敢生火,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因剧痛而发出的闷哼,与山野间的虫鸣兽吼交织在一起。

    他的形象变得更加不堪。头发散乱,沾满草屑和泥土。脸上污秽不堪,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如同两颗被怒火和仇恨点燃的寒星。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荆棘刮成一条一条,勉强蔽体。

    第三天,他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冰冷的雨水将他浇得透湿,高烧卷土重来。他躲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浑身滚烫,瑟瑟发抖,意识再次陷入混沌。迷蒙中,他仿佛看到了熊淍那小子倔强的眼神,看到了岚丫头清澈眸子里深深的恐惧……

    “不能死……还不能死……”他喃喃着,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指甲深深掐入肌肉之中,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雨停了,他也再次从鬼门关前爬了回来。身体似乎更加虚弱,但意志却在这场风雨的洗礼后,变得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更加凝练,更加坚韧。

    他开始有意识地调整步伐和呼吸的节奏,试图在赶路中融入最基础的轻身法门。起初毫无效果,反而因为分心而几次岔气,痛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放弃,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再一次次重新开始。

    渐渐地,他找到了一种奇特的平衡。将内息的运转与步伐、呼吸协调起来,虽然远不能与往日相比,却让他的赶路变得省力了一些,速度也提升了一点点。这微小的进步,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第五日黄昏,当他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翻过一道山梁时,视野骤然开阔。

    远方,暮色四合的地平线上,一座雄伟城池的轮廓赫然映入眼帘!高大的城墙如同巨兽的脊背蜿蜒起伏,城楼在夕阳的余晖中勾勒出坚硬的剪影。无数灯火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汇聚成一片朦胧而繁华的光海。

    平阳城!

    他终于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一直紧绷的心防。是激动?是仇恨?是近乡情怯般的恐惧?或许都有。他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连忙伸手扶住旁边一棵老松树,粗糙的树皮硌得他生疼。

    就是这里了。王道权的老巢,一切阴谋的漩涡中心。

    他死死盯着那座城池,目光如同最锋利的钩子,似乎想要穿透那厚重的城墙,直接锁定仇人的位置。胸膛剧烈起伏,包扎伤口的布条下,又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激动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他仔细观察着城池的布局、城墙的高度、护城河的宽度,以及几处主要城门的守卫情况。王府在哪里?根据之前零散的情报和记忆,应该是在内城,靠近中心的位置。

    如何进去?以他现在的状态,硬闯等于送死。翻越城墙?风险极高,城头巡逻的士兵不是摆设。混进城?他这副尊容,恐怕刚到城门口就会被守军当成流民乞丐抓起来,或者引起暗桩的注意。

    必须想办法弄身干净衣服,稍微打理一下形象,至少不能如此扎眼。还有,需要了解城内的最新情况,尤其是王府的动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懂得,越是接近目标,越需要冷静和耐心。

    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下山梁,借着逐渐浓重的夜色掩护,向着平阳城的外围区域摸去。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一个能让他暂时藏身、获取必要信息的地方。

    城郊结合部,鱼龙混杂,往往是消息流通最快,也最容易找到藏身之所的地方。

    他避开大路,在农田、村落和废弃的屋舍间穿行,如同幽灵。鼻尖萦绕着泥土、炊烟,还有属于城市的、复杂的人间烟火气。这气息让他感到陌生,又隐隐刺激着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

    在一个偏僻的、看起来早已荒废的土地庙附近,他停下了脚步。这里离主官道有一段距离,周围树木丛生,相对隐蔽。庙宇破败,但似乎能暂时栖身。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声响。确认庙内无人后,他才如同狸猫般闪身而入。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倒塌,弥漫着一股霉味。但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连续数日非人的跋涉,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此刻松懈下来,无边的疲惫和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睡死过去。这里并不安全,而且,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他强打精神,侧耳倾听着远处平阳城方向传来的、隐约的市井喧嚣,眼神锐利如刀。

    王道权……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就在他凝神聆听,规划着下一步行动时,庙外,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倏地传入他敏锐的耳中!

    不是一个人!脚步轻盈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正从不同方向,悄无声息地朝着这座破庙合围而来!

    逍遥子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芒状!

    他被发现了?

    是谁?王府的巡逻队?还是……“暗河”的追魂索,已经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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