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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堆薪

    未央宫,宣室殿。

    满室弥漫着香烟,以致灯笼和烛光都透着晕黄。

    不似寻常君臣奏对,刘据、公孙弘围炉对面而坐。

    “张汤,该恨寡人了。”刘据无可奈何说道。

    就在绛伯走后,老丞相就入了宫,奏上张汤组建、统领绣衣使过程中的种种乱象,以及中外两朝公卿大夫、列侯亲贵、宗室大臣对张汤、绣衣使等不法、不规的参劾。

    简言之,张汤酷吏之风未改。

    于是乎,老丞相提请,对绣衣使权力立刻加以限制,尤其是在抄家、籍没入官等与财物相关的事上,交由少府卿、治粟内史处置。

    要严查绣衣使以馆行贪之事。

    公孙弘低垂了眼,“是张汤,不合适绣衣使事。”

    张汤是法吏。

    沾上了法,便代表张汤所行,只能是以律法为准绳的阳谋大道。

    绣衣使却是阴谋渊薮。

    这本是两个极端。

    上君在委任张汤重组绣衣直指御史时,便挑错了人,而张汤面对权力,又不是个懂得拒绝的人,所以,在组建绣衣使、驾驭绣衣使出现问题时,几乎是下意识的,“路径依赖”。

    张汤招揽、庇护了大量酷吏,充当绣衣使,而法吏又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人,这就使得绣衣使为了得到真相,或者得到心中想得到的“真相”,而无所不用其极。

    同时,直接对君主负责,可以说近乎无限大的权力,会让那些本就豪恶之吏内心膨胀,行为间越发不法、不规。

    如果放任自流,绣衣使的恐怖将会笼罩整个大汉朝廷,新的酷吏政治跟着产生,由于绣衣使所行之事是“特别事务”,公孙弘愿意将之称为“特务政治”。

    公孙弘可以肯定,特务政治比酷吏政治更加凶狠,更加疯狂。

    张汤,就不适合担任绣衣使事,绣衣使事,就该交给“阴谋诡计”之人。

    “而且,上君给予张汤的,已经够多了。”

    公孙弘心头甜酸交集,“上君给予朝臣的,也够多了。”

    张汤自幼学习律令,初任长安吏,因受丞相田蚡的欣赏,历任茂陵尉、丞相史。

    后在审理陈皇后蛊惑之狱事件中穷治根本,受到陛下赏识,累迁太中大夫、廷尉卿。

    后与赵禹共同编订律法,用法苛刻严峻,又迎合陛下所好,总之,以《春秋》古义治狱,审理案件以天子意旨为准绳。

    在陛下执政时期,张汤有功,有过,为人多狡诈,玩弄智谋驾御他人。

    开始时担任小吏,虚情假意地与长安的宫商大贾田甲、鱼翁叔等人关系密切。

    及至官达九卿的职位,收纳和交结全国各地的知名士大夫,自己心中虽然并不赞许对方,然而表面上仍表现出敬慕之情。

    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不断往上爬,公孙弘没有觉得张汤这样做有什么错,只是认为以张汤的智慧本可以为天下正言,为天下正法,成为一朝忠直之臣。

    然而,张汤选择了抄捷径,用智谋拒绝劝谏,用狡诈掩饰错误,专注于巧佞之语和辩数之辞,只知一味迎合君主心意。

    陛下不喜欢的,他就趁机诋毁,陛下喜欢的,他就极力赞誉。

    还有,张汤喜欢制造事端,玩弄法律条文,内心怀着奸诈以左右君主,对外则倚仗苛吏来树立威望。

    在上君当国以后,张汤得以进身三公,担当御史大夫,上君委以重任,赏赐不停,三日一小赏,五日一大赏,虽然不及两位大司马大将军,也不及他这个大汉丞相,但除此之外,大汉数张汤最贵。

    作为昔日恩师,公孙弘不止一次劝告张汤,过去的罪孽,阻挡了张汤所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别再奢望丞相大位,能在麒麟阁中留名,便是己身尽头。

    安心做事,用心做事,实事求是,其他的,交给天命。

    张汤说不。

    能揽的权,一点都不放,哪怕没有那个能力,也绝不交给其他人。

    即便误事误国。

    作为大汉丞相,公孙弘有责任叫停这一切。

    况且,张汤从上君这所得到的,远远超过了所付出的,现在,对张汤权力加以限制,为国为民,张汤又什么可恨的?

    中外两朝,不止张汤一人如此,包括他公孙弘在内,所有朝臣,得到大于付出,但不自知,以飞快地速度晋升到能力极限的位置,止足不前,然后,许多朝臣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认为受到了打压,心生怨怼。

    因为上君之用人,一直像在堆放柴火,总是后来者居上。

    那些位朝臣眼见资历不比自己、功劳不及自己……很多地方都不如自己的人,就因为能力出众,转眼便成了自己的上官,巨大的心里落差有些接受不能,浑然忘了,自己的晋升速度也超过一群老资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两朝老臣、三朝老臣,甚至是四朝老臣。

    论资排辈,渭水里的王八才该是文武之首。

    朝廷如此,军方也如此,不到二十岁的大汉大司马大将军,如果不是霍去病在河西之战杀了十多万匈奴人,宝剑锋芒盖华夏,那些军方将校早就沸反盈天了。

    君不见陛下执政时期,卫青的大将军之位饱受李广等老将的质疑。

    朝廷,有他在压着,军方,有卫青、霍去病在压着,那些面对能力不足谈能力,面对资历不足谈资历的官吏才没有太过放肆。

    但是,公孙弘觉得自己下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朝廷又是青黄不接的情况,要把以后大汉可能出现的祸患、动乱尽可能扼杀在萌芽中。

    刘据望着公孙弘,看到那双混沌眼睛中的孤独和慰籍,心中一突,“老相国?”

    “上君,臣的时间不多了。”

    公孙弘轻轻一个动作,呼吸便会加重,隐约间,能感受到他说话都在吃力,赤诚道:“在陛下退位前,上君的敌人,只有陛下一人,上君即位之后,上君的敌人,是所有想以权谋私、持富欺民的人,上君,为了大汉,为了万民,不要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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