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时,已是华灯初上。
赢子夜径直走入书房,屏退左右,只留下赵弋苍。
“张良。”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
“小圣贤庄那位三当家…加派人手,给我盯紧他。”
“其一举一动,接触何人,去往何处,每日报于我知。”
“记住,要绝对隐秘,此人智计超群,绝非易与之辈,万不可打草惊蛇!”
赵弋苍神色一凛,立刻领命。
“诺!卑职亲自去安排最顶尖的夜枭,绝不会让他察觉。”
“去吧。”
赵弋苍退下后,赢子夜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处理今日积压的文书,书房门却被轻轻敲响。
“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侍从,而是吕雉和吕素两姐妹。
少司命也跟在她们身后。
只见吕雉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吕素则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
“恩公,”吕雉微微福礼,声音温婉,“见您晚膳时分仍在忙碌,妾身与妹妹便自作主张,准备了些清淡小食,请您和夫人尝尝。”
说着,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看起来颇为用心的菜肴。
虽非山珍海味,却色香味俱全,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赢子夜见状,微微一怔,随即道:“这些琐事,交由府中下人便可,你们不必亲自操劳。”
吕雉却坚持道:“恩公与夫人于我姐妹有再造之恩,些许微末心意,难报万一。”
“若能亲手为恩公与夫人准备餐食,妾身心中方能稍安。”
她眼神恳切,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一旁的少司命静静看着,紫眸如水,并未说话。
赢子夜见她如此,也不好再推拒,便点了点头。
“也罢,放下吧。有劳了。”
吕雉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将菜肴一一取出摆好,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拉着妹妹在一旁垂手侍立,一副要伺候用膳的模样。
赢子夜略感不适,道:“你二人也坐下一起用些吧。”
吕雉连忙摇头。
“妾身不敢。”
“尊卑有别,妾身姐妹能侍奉恩公左右,已是天大的福分。”
赢子夜放下筷子,看着她二人。
“本公子既带你们回来,便会妥善安置。”
“过几日,便让人在城中寻一处清静雅致的宅院,再拨些可靠的下人过去,保你们一世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他本意是让她们有自己的生活,而非为奴为婢。
岂料吕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圈一红,竟直接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
“恩公!可是…可是嫌弃我们姐妹粗鄙,要赶我们走吗?”
吕素见姐姐跪下,也慌忙跟着跪下,小声啜泣起来。
赢子夜顿感头疼。
“并非此意…”
“若非恩公嫌弃,”吕雉抬起头,泪眼婆娑,却异常执拗,“为何非要让我们姐妹离府?”
“公子大恩,妾身此生无以为报,唯愿留在府中,为奴为婢,侍奉公子与夫人左右,以求心安!”
“求公子成全!”
她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赢子夜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妹花,一个刚烈执拗,一个柔弱可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并不习惯处理这种情感纠葛。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哟~好一出感人至深的报恩戏码呢。”
只见焰灵姬倚在门框上,一身红衣似火,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跪地的吕氏姐妹和略显无奈的赢子夜。
她如今伤势渐愈,又被变相软禁于此。
心态反倒放开了些,时而会出言调侃。
“不过嘛,”焰灵姬美目流转,落在吕雉那梨花带雨却难掩决绝的脸上,轻笑道。
“依我看呐,吕雉妹妹这哪是想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分明是这一路见识了咱们公子的英姿和权势,芳心暗许,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巴不得能留在公子身边,他日也好混个名分。”
“比如…做个妾室什么的?”
此话一出,吕雉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
仿佛被说破了最隐秘的心事,羞得无地自容。
想要反驳,却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吕素更是把头埋得极低,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赢子夜也被焰灵姬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休得胡言!”
焰灵姬却不怕他,反而笑得花枝乱颤。
“是不是胡言,某人心里清楚得很呐~”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司命,忽然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看羞窘不堪的吕雉,又看了看略显尴尬的赢子夜,用她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轻声说了一句。
“夫君若想纳妾,妾身…并无异议。”
“……”
刹那间,整个书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赢子夜彻底愣住,看向少司命。
只见她说完后便低下头,继续小口吃着菜肴。
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今天的菜有点咸”一样平常。
吕雉和吕素更是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司命,又偷偷看向赢子夜。
焰灵姬也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位清冷寡言的正牌夫人会来这么一句。
随即露出了更加玩味和看好戏的笑容。
赢子夜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揉了揉额角,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起来吧。”
他对吕氏姐妹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便暂且留在府中帮忙吧。”
“宅院之事,日后再说。”
吕雉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上羞涩了,连忙拉着妹妹磕头谢恩!
“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只是这“夫人”二字出口,气氛似乎又变得微妙了几分。
赢子夜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
看着姐妹俩如蒙大赦,又带着窃喜离开的背影。
再看看一旁看戏的焰灵姬和依旧淡然的少司命,赢子夜忽然觉得,这府里……似乎要越来越热闹了。
……
翌日清晨。
赢子夜正在书房翻阅关于万世书院的规划草案,赵弋苍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内。
“主上,赵地急报。”
赵弋苍的声音压得很低。
“关于赵国宝盒的流言,已经开始在邯郸故地及周边传播开来。”
“内容与您预料的相差无几,皆是‘赵氏得宝,天命归赵’之类,鼓动复辟的言论。”
“源头隐秘,传播速度却很快,显然背后有推手。”
赢子夜放下手中的竹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果然来了。”
“盯着流言的走向,特别是那个叫赵歇的宗室后裔,看看都有哪些人会主动靠近他。”
“诺。”
“已经加派了人手,绝不会让他脱离视线。”
赵弋苍禀报完,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首侍立。
赢子夜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深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节奏声。
苍龙七宿……
七枚宝盒,如同散落在历史洪流中的星辰,如今却渐渐浮出水面。
秦、燕、齐、魏四国的宝盒,已被父皇掌控。
那是帝国的核心,谁也无法轻易触碰。
楚之宝盒,则已握在自己手里。
从那群神秘杀手中夺得,算是孤身入局后的第一步。
韩之宝盒……
极大可能落在张良手中。
韩非入秦,未曾带入,那就只会留给他最信任的师弟。
张子房,此人智谋深沉,绝非易与!
赵之宝盒,表面上落在赵歇手中,实则却是有幕后推手放出的诱饵。
那赵歇,只怕只是个被推上台的棋子。
棋局背后,才是真正的杀机!
而作为传人的七国血脉,也并非尽数湮灭。
其他几国的传人,早在帝国一统过程中,便已被黑冰台或明或暗地控制、监视起来,以防万一。
唯有这楚、韩、赵三家,因各种缘由,尚未完全掌握。
项羽在逃。
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赵歇是鱼饵,随时可收网。
唯独这红莲……
她不仅是韩国公主,更是流沙的赤练,卫庄的心腹。
卫庄及其流沙组织,实力强横,行踪诡秘,且与帝国虽是合作关系,但并非轻易能动之人。
“若开启苍龙七宿之谜,当真需要集齐七国宝盒与七国血脉传人……”
赢子夜心中思忖,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只是不知,这开启的过程中,这些作为‘钥匙’的传人,是否会有什么…性命之危?”
若是需要献祭之类的手段,那处理起来便需更加谨慎。
红莲的身份特殊,动她,很可能直接引发与卫庄乃至整个流沙的正面冲突。
时机未到,不宜节外生枝。
此事,或许有一人能给出更准确的答案。
赢子夜猛地站起身。
“备车,去蜃楼。”
他要去见一见那位被阴阳家奉若神明,对苍龙七宿研究最为深入的……
东皇太一。
或许,只有从他那里,才能得到关于苍龙七宿真正核心的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