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咸阳西市口。
往日里,这里是商贩云集,人流如织的繁华之地,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喧嚣和市井的烟火气。
然而今日。
一种异样又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笼罩了这里。
数具面目狰狞,死状凄惨的尸体,被粗糙的麻绳勒着脖颈,高高悬挂在临时搭起的木架之上。
晨风吹过。
那些僵硬的尸体微微晃动,投下令人心悸的影子!
他们身上还穿着夜行衣,一些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已然发黑凝固,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残酷。
起初。
人们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不敢靠近,远远围观,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惊疑。
很快,便有身穿禁卫服饰的军官带着文吏前来,面无表情地在一旁张贴告示。
并向聚集过来的百姓和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士子们高声宣读。
告示的内容言简意赅,却字字如锤!!
“此等獠奴,昨夜欲窥探科举考题,罪同叛国,依律处决,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落款处,盖着清晰的丞相府与公子府联合签印。
恐惧依旧存在!
但当众人听明白这些人的罪行之后,气氛开始悄然转变!!
尤其是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前程希望都寄托于此次科举的士子们。
他们看着那些企图玷污这场考试的贼子尸体。
最初的惊吓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愤慨涌上心头。
随即,又化为一种强烈的安心与感激!
“竟……竟有人敢行此龌龊之事!”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袍的年轻士子握紧了拳头,脸色因愤怒而涨红。
“多亏了公子殿下!”
“若非殿下明察秋毫,手段雷霆,我等寒窗苦读,岂不都要被这些鼠辈毁了前程?”
另一人感慨道,声音带着后怕和庆幸!
“是啊!殿下此举,正是为我等寒门学子主持公道!”
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子捋着胡须,眼中满是钦佩之色。
“悬挂尸首于此,看似酷烈,实则是为了震慑所有宵小,保我科举之公平!”
“殿下为了我等,真是用心良苦!”
“公子殿下公正严明,实乃我等士子之幸!大秦之幸!!!”
议论声渐渐变大,从最初的恐惧窃语,变成了对舞弊者的唾骂和对赢子夜的一致称颂。
这些大多出身普通的士子们,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庇护,被重视的激动。
他们看到了一位愿意用最铁血的手段来维护考试公平的主持者。
这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更能让他们安心!
人群之中,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赢子夜的形象,在这些士子心中,愈发变得高大、公正、且值得信赖。
而那高悬的尸体,此刻在他们眼中,也不再仅仅是恐怖的象征。
……
十八公子府邸。
那间极尽奢华的暖阁内,却弥漫着一股与华贵装饰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
胡亥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低声禀报西市口悬挂尸首以及士子们纷纷称赞赢子夜的消息。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玉珏。
脸上那惯有的轻浮玩味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郁。
指尖微微用力,玉珏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从他鼻腔里发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嫉恨与讥讽。
“我那好六哥…倒是真会借题发挥,打了一手收买人心的好牌啊。”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愚蠢的士子们是如何感激涕零,如何将赢子夜奉若神明。
用几条卑贱的性命,就轻易换来了上万士子的归心?
这笔买卖,未免也太划算了些!
这让他原本打算在科举中搅风搅雨,看赢子夜焦头烂额的心思,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扭曲旺盛!!
他猛地坐直身体,将那块几乎要被捏出裂痕的玉珏随手扔回盘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毒蛇般的冰冷笑容。
眼神锐利地扫向垂手恭立的心腹。
“去,传话给朝中的朋友们。”
他刻意加重了“朋友们”三个字,语气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警告。
“告诉他们,都把皮给本公子绷紧点!”
“眼下风头紧,我那六哥正拿着刀等着抓人把柄呢!”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愈发森然。
“让他们做事的时候,手脚都放干净利落些!”
“尤其是跟那些‘柴火’有关的线,该断的就彻底断了,该藏的就给本公子藏到地底下去!”
“若是谁不小心,留下了什么首尾,被暗河或者黑冰台嗅着味儿摸上门……”
“那就别怪本公子…事先没提醒过他们。”
“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他们的项上人头!!”
胡亥顿了顿,转过身,那双遗传自始皇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而毫不掩饰的冷酷。
“属下明白!”
那心腹身体一颤,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定将公子的话原封不动带到,让他们务必谨慎再谨慎!”
“嗯。”
胡亥挥了挥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重新躺回软榻,仿佛刚才那股冰冷的杀意从未出现过。
“去吧。”
“告诉他们,耐心点…好戏,还在后头呢。”
心腹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胡亥闭上眼睛,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残忍而期待的弧度。
赢子夜越是想维护这场科举的“公平”,他就越是要将其彻底砸个粉碎!
他倒要看看,当所谓的公平被践踏成泥时,那些今天还在歌功颂德的士子们,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