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席卷而来，又退潮而去。
光芒从天而降，而后又被另一重光芒将其盖过。
在这条两国的边境线上。
光明和黑暗好似在互相绞杀，但是双方的角色又在不断地替换。
“嗡！”
李俊拿起那把黑剑的一瞬间，原先属于张由的黑暗层层迭迭地从他身体里逃出来，臣服于李俊的剑下。
而另一边，张由不断地高喊着。
“请鬼神禺疆！”
“请鬼神……”
“请……”
张由脸色大变，声音一次比一次尖利。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大蜘蛛，猛力地撕扯着黑暗的线，不让那些东西逃离。
但是张由很快便明白，他阻止不了这一切。
李俊不是将鬼神禺疆召走了，而是将鬼神禺疆封印了，将其力量替换到了那把剑是哪个。
那不断地牵扯着黑暗的“大蜘蛛”终于放弃了那黑暗的丝线，身形开始变化，他这是准备要逃了。
“呼！”
异化的张由影子被风一吹，开始扭曲了起来。
地面上的时候，他好似一条龙蛇。
挣扎而起的时候，像是一条跃出水面的大鱼。
飞上天空的时候，犹如一条黑色的恐怖大鸟。
“咻！”
但是他终究是飞起来了，张由用力的振翅朝着天上飞去，此时此刻他只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想起了重瞳，想起了那个上古的仙神。
“没有了禺疆，但是只要是对方，一定还有办法。”
“只要离开这里，就还能够翻盘。”
“只要还活着。”
张由飞在天上的时候，心中是这么想的。
然而，李俊一剑斩去，便斩出了张由体内所有的力量。
铺天盖地的黑影从李俊的剑剑下出，覆盖住了天地之间的光芒。
这一次。
主宰黑暗的人换了一个，变成了李俊。
层层迭迭的影子伴随着风，从大地和高空擦过，朝着张由推动而去，最后将其彻底淹没。
“啊！”
张由立刻从高处坠落，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他失去了异化的形态，变成了人形。
张由落在地面以后，立刻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度朔鬼门和金光桃树。
在他的眼中，那仿佛成为了全世界最后的光芒，而张由则不顾一切地开始朝着那光芒下逃窜而去。
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只有那里有一线生机。
他想要度朔鬼门带着他重新回到阴间。
巨大的金光桃树下，张由此刻的影子显得格外的渺小，又显得格外的仓皇无助，他就像是追逐太阳的飞蛾。
他一边跑着，还一边喊着。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目标是我！”
“我又没和你作过对，我与你无仇无怨。”
“我和周神通不一样，那家伙和你有仇，我又没对你做过什么……”
张由他似乎忘了他想要从赵南歌身上夺取李俊给的东西这件事情，或者说他觉得这件事情无关紧要。
亦或者觉得一开始李俊设下的陷阱就是针对他，错都在李俊身上。
李俊没有理会他，而是再一次举起剑。
这一次。
狂风卷起的同时，天上还下起了雪。
李俊脚下的大地都开始被冻结，冰霜快速的朝着远处蔓延而去。
张由刚好回头，看到这一幕人都吓傻了，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了。
他坐在度朔鬼门上的时候，看着万千阴魂从其中穿过，自以为自己掌控审判众生生死，而此刻他却也同样在被别人掌控着生死。
“你认得禺疆，不，禺疆认得你。”
“你是上古的仙神，真正的转世的仙神。”
“你到底是谁？”
“帝俊！”
“你是帝俊，重瞳仙和我说过……”
张由似乎是真的急了，他不断地乱叫着，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那寒意冻结，化为了一座冰雕。
然后再被那黑风一吹，化为了冰尘消散。
远处，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以为张由就这样死了。
明明寒意席卷天地，不少人都感觉大汗淋漓。
“又死了？”
“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好像没有这么厉害了。”
“它好像将鬼神禺疆给吃了。”
如果连死两任长生观观主，在所有人看起来，长生观似乎注定要终结了。
或许在上一次，张由就该死了，长生观的时代就该结束了。
只是那个时候，烛龙的复苏阻止了这一切。
然而。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张由的身体都化为了齑粉，却有着一样东西保留了下来。
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但是却有着一双眼睛亮起，如同火炬一般。
那眼睛移动了起来，看向了李俊。
李俊也看了过去，他原本以为那是张由，正准备出手。
但是，这个时候那双眼睛的瞳孔突然分裂了开来，化为了一双重瞳。
紧接着，远处的神荼郁垒也开始消失。
李俊提着剑，原本想要如同昔日的周神通和张由一样，凭借着禺疆的力量来控制神荼郁垒。
“神荼郁垒！”
但是李俊喊出了名字，那神荼郁垒却并没有听他的，不知道是不是他是封印的禺疆，而且没有那鬼神之契的原因。
不过，李俊却感觉不是这样的。
冥冥之中。
有着另外一股力量，对方先一步将那两个大桃鬼给召走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两个上古神话里的桃鬼，就是对方给周神通和张由的。
李俊提着剑，看着远处消失的度朔鬼门，想起了之前张由说的话。
那个时候，张由已经化为了人身，说出来的声音也几乎都被铺天盖地的狂风覆盖。
但是，手持黑剑的李俊却隐约通过他卷起的妖风听到了对方说出了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一个代号。
“重瞳仙！”
黑暗渐渐的退去。
只是，不是被那远方的太阳驱散，而是如同某种实质，被收入了李俊手中的剑里。
一切恢复正常，李俊站在地面之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寻常人。
身后出现了动静，赵南歌走了上来。
“张由死了。”
李俊说：“没死。”
赵南歌：“可是。”
李俊：“如果死了，他的重瞳会留下来。”
至少，对于李俊来说这就是没死透的证明，而在超凡世界没有死透，尤其是力量越强大的存在，你永远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从什么鬼地方以什么鬼形式爬出来。
赵南歌立刻看向远处，超凡视觉感应了一遍周围的所有不寻常之物和痕迹。
的确，没有看到对方的重瞳。
不过李俊并没有多失望，或者说能够让那背后的影子真正显露出来，或许才是这一次来的最大收获。
这种收获，甚至超过了封印鬼神禺疆。
就像他一开始说的，杀了周神通没有用，杀了张由没有用，他们两个从来就不是问题的根源。
李俊第一次看见，也证明了二人背后的存在。
那才是问题的根源。
李俊出现在了这里并没有多久，他以替换的方式出现在了这边，很快便从这里替换回了之前的位置。
——
北冥。
张由浑浑噩噩地，被运送上度朔市那如同传送带一样的街道。
张由其实还没有成为一个完全失去肉身的鬼，他的半个脑袋还在。
是因为那双重瞳，或者说那双重瞳背后的存在，护住了让这双重瞳安家的东西。
那半个肉脑袋一动不动地经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下，就像是屠宰场的传送带上被运送的畜肉。
张由可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登上他设计的这条传送带，前往那未曾彻底开启的幽冥。
或者说，已经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形式的幽冥。
他经过传送带的时候，整个度朔市和长生观的弟子们都轰动了，纷纷朝着这边赶来。
“观主来了！”
“观主来了！”
“快一点，送到那边去……”
长生观的弟子汇聚在一起，将张由的半个脑袋送入了一个特殊的地方，那是之前他设立的所谓的全新的转世的空间。
一如传说中的六道轮回之所。
说起来建造这里的想法还是来源自绝地天通计划，是随着时代变化的不得不变。
即是，将一个人全部的超凡信息剥离到阴世之中去，但是却保留这个人的身体。
而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个人的身体还没有死亡，但是属于他的一部分却被丢弃到了下层的世界里去。
这个时候。
张由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份工作，然后突发奇想。
如果通过某种方式打通这种连接，是不是就可以让一个人既能够活在现世，但是又能够操控一个在下层世界的超凡投影。
这既是为了破坏绝地天通计划，也是为了推行长生观的所谓山海计划。
“他们不是要将现世的超凡信息都剥离出去么，如果当他们执行绝地天通计划之后，发现所有被剥离了超凡信息的个体，其实都能够以另外一种形式操控他们被剥离出去的那部分。”
“而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控制住这个连接和进出的渠道，进行探索下层的山海世界。”
“而与此同时，也可以掌握住上层的现世世界，让他们不断地进行超凡化，制造更多的超凡因素，让下层的那些东西更快的涌现出来。”
“周神通当初是想要将下层世界彻底唤到上层来，最后让两个世界合并，重现上古时代。”
“我也可以倒着来，让上层世界一点点地沉下去，当所有的人都一点点地沉入了下层的世界里去，不一样也是将两个世界融为一体，重现上古的一切么。”
“而且，这个过程还由我们来掌控。”
而这份计划，也便是张由真正想要实施的。
“山海计划！”
之前张由对外面宣布的时候，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个计划，一则是因为技术还没有完全成熟。
二则，张由并不想要太多人知道其中的细节，他前期是准备将一大批人带到度朔市控制住他们的肉体，然后剥离出他们的超凡信息放逐到更下层。
这样，他便可以掌握对方的生死，让一大批超凡者为他所用。
只是，张由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竟然会品尝到他最初设立的这个计划的第一个试验品。
张由的肉脑袋被扔进了实验室，然后浸泡了起来。
接着，借助妖神玄冥的力量和影响，进行剥离超凡信息。
再然后，一个影子穿过了度朔鬼门，在另外一头渐渐地化为了一个实体。
度朔市里。
一整条“工作流水线”出现了，如同科技的新时代，
运送身体，融入超凡信息，剥离超凡信息。
制作一个能在下层活动的新身体，穿过度朔鬼门进入下层的世界。
他穿过度朔鬼门，远处的章尾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何时彻底化为了一片黑色的海。
或许，这也是在宣告着那古老的烛龙彻底地消亡，不可再回。
在另一头的时候张由突然醒了过来。
他站在一片黑海之上，眺望着更遥远的虚空。
突然之间。
他感觉自己向着下层无限地沉沦下去，不知道沉沦了多久，张由再一次看到了那座仙山，还有那个重瞳仙。
“拜见仙人！”
此时此刻，张由彻底地臣服于对方了。
和上一次相见相比，对方周围的浓雾更进一步地散去，模样也更清晰了。
对方笑道：“吓破了胆了？”
张由说：“对方不是我能匹敌的，不过我还能为仙人做事，我推行的山海计划肯定会成功，到时候会更快地让下层的一切浮起上来。”
重瞳仙没有说这个，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从眼睛里看到了，你喊他帝俊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说：“他不是帝俊，至少现在还不是！”
张由只感觉口干舌燥：“所以，他真的是帝俊？”
对方这个时候却又将话题重新回到了之前：“你说的山海计划，应该提前了，别忘了我们为什么选你。”
张由再拜：“张由明白。”
这一次的经历。
也让张由发生了巨大的蜕变，进一步地放弃了争夺现世的计划。
等到意识归来，再一次站在那度朔鬼门之后的时候。
张由看着远方，那一个个浮上来的影子。
“山海世界！”
若无必要，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在现世之中，那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比下层安全。
但是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
——
南港市。
路刚赶到了边境，将赵南歌接了回来。
但是一回来，两人便得到了一个消息，日出国那边出了大问题。
路刚：“怎么了。”
助理对着他说：“李俊离开的那一瞬间，日出国便开始发起了范围遍布全国的大地震，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套。”
路刚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真的是地震？”
助理摇头：“是因为超凡因素导致的，伴随着地震还有着一些更诡异的现象和东西出现，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目前也在观察之中。”
但是刚刚说完这个话题，助理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好像比这件事情还要重要。
“我们觉得路组长你应该过来看看。”
路刚和赵南歌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大厅，一大群人对着一大堆屏幕，观看监测着来自于全世界各地的超凡活动。
这是这里的所有工作人员的任务，通过这种方式搜集关于超凡世界的情报，搜集所有超凡者的信息，这个工作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了。
走到了最里面，路刚看到了一群人，这些人正在看和分析观看着之前李俊和张由之间的对战。
路刚走了过去：“有分析出什么，李俊使用的力量，还有张由身上的问题？”
赵南歌这个时候说：“李俊说张由没有死，我感觉他是在说对方背后还有人在操控，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一个人走了出来，看向了路刚和赵南歌。
“的确有发现，不过我们也并不能确认。”
“李俊使用的应该是第四阶段的力量，但是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太少，光凭借这样少量的视频并不能知道太多东西。”
“而张由最后被李俊斩中的一瞬间，超凡的波动和光芒遮盖住了一切，我们没有能够看到最后发生了什么。”
路刚抬起手，推了推如今只剩下装饰意义的眼镜。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
这人指向了大荧幕，荧幕上的关于李俊和张由战斗视频立刻被推动到了最后的片段。
视频里。
张由仓皇地逃向度朔鬼门，奔向那充斥天地的金光。
李俊挥剑而下，黑暗覆盖天地。
张由回过头，眼中露出惊恐和无助，然后张开嘴巴大吼，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是，视频只能看得见画面，并不能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路刚：“这是说了什么？”
对方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很快这里的工作人员便播放起了运算模拟出的张由说的话，声音也很像是张由的腔调。
“你认得禺疆，不，禺疆认得你。”
“你是上古的仙神，真正的转世的仙神。”
“你到底是谁？”
到这里还没有什么，但是最后的两句话，却暴露出了非同寻常的信息。
“帝俊！”
“你是帝俊，重瞳仙和我说过……”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寒霜冰冻天地，黑风摧残一切。
对方说：“最后他提到了一个重瞳仙，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或许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幕后的存在。”
但是，路刚却无比认真地看着那屏幕，然后问道。
“不对，不仅仅是这个。”
“他最后说的是什么，喊李俊名字的时候？”
“李俊？”
“不，感觉不对。”
“是不是吓坏了，声音破腔了，毕竟他这个时候真的就要死了？”
而这个时候，赵南歌看着那已经黑下来的屏幕，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帝俊！”
一瞬间，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或许外界的人不一定知道帝俊是谁，但是在场的人不论是谁都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
这一刻，路刚也同样感觉脑袋一懵。
不过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便本能地想起了他上一次在陶山岛看到的上古之巫的回忆。
抬起头的时候。
天上有着十个太阳，大地是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