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我就是嘴上说说,怎么陛下还真以我为先锋?”
“哈哈哈哈!”
司马懿一脸郁闷的与身旁的吕蒙和陆议抱怨,结果却惹来吕蒙那粗犷的笑声。
“仲达跟着陛下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陛下的脾性?”
“我难道不是文士吗?”
“说的我和伯言不是一样!”
吕蒙举起自己蒲团大的巴掌,一下下拍在司马懿的后背上:“但仲达在彭城的言论,果真是意气风发!”
“他袁绍要战,那我等来战便是!难道还怕了对方不成?”
“若无仲达,可能此战真就撤了呢!”
“……”
身穿甲胄,骑在战马上的司马懿一脸的灰暗。
好不容易为刘邈和大汉拼了一次,结果刘邈却让他输的这么彻底……
“唉~~~”
“仲达莫要唉声叹气!我军虽为先锋,但不过是去侦查袁军动向,不至于和袁军真的交战。”
旁边的陆议同样凑上来安慰司马懿,同时指给司马懿去看到北方。
“袁绍估计是真的害怕我军骑兵断他后路,所以他跑的极快,已经到了兖州的北部。看样子,似乎是要依仗大野泽为东面屏障!”
大野泽,又名巨野泽、钜野泽、广野泽,为上古九泽之首。水域横跨大河、济水流域,为济水所汇,南通洙泗、北连清济,形成中原水运之中枢。同时也是炎帝部族发源地之一,更是鲁哀公西狩获麟事件发生地。
根据斥候来报,袁绍此时就率领士卒停留在这大野泽以西的地方,并重新控制了白马、延津,俨然是在提防汉军骑兵。
同时,在控制这两处渡口之后,袁军的动作一下放缓。
这显然意味着,袁绍确实是抱着撤退的名义,引诱汉军出来作战。
“已经寻觅到袁绍天子龙纛的方向。”
“在哪?”
“乌巢!”
乌巢?
司马懿先是疑惑。
乌巢,因南临乌巢泽而得名。
又是一片水泽。
想到这,司马懿随后却又笑了起来。
“仲达何故发笑?”
“袁绍现在,看着悍勇,其实他已经怕了。”
“怕了?”
司马懿通过袁绍此战的选址,已经隐约洞悉了袁绍的心理。
“袁军人多势众,最适合其作战的战场,其实是广袤的平原。”
“但因为我大汉骑兵已经将袁军骑兵尽数摧毁,所以平原对于袁军而言,反倒不易作战。”
“可这也仅仅是不易。”
“袁军若想要完全发挥战力,总归还是要在大平原上发挥。”
“可现在,袁绍却将袁军兵马驻扎在兖州北部那被水泽一处处切割开来的地块上,摆明了是要自断一臂。”
“而开战前先选择自断一臂,这不是畏惧还能是什么?”
陆议也是点头,表示认同司马懿的观点。
袁绍的心气,先在芒砀山被磨去了些,之后又在胶东,在彭城,甚至在邺城,在西线战场上都被磨损,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还有几分其实谁也说不准。
如今袁绍,看着大气,要与汉军一决雌雄,但从其布置上,明显能够看出袁绍终究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又或者,袁绍是想要效仿当年的项羽,背靠大河,来一场破釜沉舟?
三人对此,都是猜测。
“不过既然他要战,那自然最好。”
现在汉军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二十万袁军完完整整的回到河北去。
不管袁绍是怂着打这一战,还是刚烈的打这一战,只要他愿意打,那就是好事!
“程普、文聘将军已经率军北移。”
“徐晃将军也已经从寿春赶来。”
“都督和伯符也为东路先锋,重新占领了定陶,随时准备接应大将军还有文远。”
“陛下押后,等我们摸清袁军布局,自然也要前来。”
几个方向,汉军在不断汇聚。
正如吕蒙所言,袁绍既然要战,那就和他战!
难不成,汉军还怕了袁军不成?
……
在汉军汇聚的同时,袁军的斥候也是紧赶慢赶的将军情告知位于乌巢的袁绍。
有水的地方,冬天往往很冷。
乌巢同样如此。
毗邻的乌巢泽中的水汽与寒气将此处的袁军大营渐渐包裹,使得此地明明看着人声鼎沸,却又觉得总是有股子雾气,传播不出来声音。
郭图、逄纪两人此时坐于中堂,不断拿起、放下手中的公文,到最后长舒一口气,显然是已经整理了个大概。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起身,来到天子行帐中被用屏风隔绝出来的后舍。
帐中的草药味本就很重,郭图和逄纪虽然早已经适应,但是在进入这后舍时,还是被里面气味给熏疼了眼睛。
“陛下。”
“嗯……”
有些虚弱的回应。
好不容易等到眼睛适应,郭图才终于看清袁绍此时的模样。
袁绍往日的体态,不说多么雄伟,但至少称得上丰腴,是世家公子典型的珠圆玉润。
但如今,袁绍的脸颊已经彻底凹了进去,敞开的胸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根根格外分明的肋骨,腿上的皮则是因为没有血肉支撑,只能是摊开在两侧,让一条腿看上去却和三条细细的木棍一般……
冢中枯骨!
即便郭图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袁绍,可此刻依旧是泪如泉涌。
“莫哭。”
袁绍安慰郭图,但自己却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还是逄纪上前,推着袁绍的后背,这才将袁绍勉强托起。
而就是这一个动作,就好像已经费了多大的力气一样,让袁绍不断喘息。
“陛下……”
“朕没事。”
与袁绍在军事上的歇斯底里相比,袁绍此时本人的态度却是相当温和。
“人嘛,总会是死的。”
袁绍张开嘴巴,但是却已经能够看到他那因为病情已经掉干净的牙齿,导致说话的音调都变了样。
“可惜的是,朕知道的晚了些。”
“倒是刘邈,他肯定是知道这点的。所谓天子,哪里是真的能够受命于天?成为能够长命百岁的仙人一样?”
袁绍那耷拉下来的眼皮被他用力撑开,挣扎着露出自己的眼睛。
“知道人总归是死的,做事才能百无禁忌。”
“当真可笑,朕读了那么多经典,读了那么多道理,结果却一直没人和朕说过这般道理……”
此时郭图和逄纪一前一后贴着袁绍,早已是泣不成声。
“只有怕死了,才能明白活着要做些什么。”
袁绍却忽然笑了。
“朕就是想明白了这点,才料定,刘邈他一定会追过来!”
“他也不是长生不老,无论输赢,他再过个几十年,同样也是黄土一捧。”
“他还要去做别的事情,所以必然不会看着朕将二十万袁军带回河北,阻挠他一统山河。”
袁绍的笑声逐渐变大。
“这一次,走向总算不是他刘邈控制的了。”
“这一次,是朕赢了他!”
将刘邈从在彭城的稳赢变成了在乌巢的七三开甚至五五开,这就是袁绍最大的胜利!
郭图、逄纪此刻情绪都异常复杂。
他们本以为,
此战,自当是一往无前,完全不怕死的袁绍能够获胜!
可没想到,战事打到这个地步,袁军唯一一次优势,竟然是袁绍怕死换来的。
这前所未见的汉赵之战最后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北赵这边上下没有想到的。
“陛下,如今前来追击的汉军都是步卒!”
郭图试探性的询问:“是不是,该派出南匈奴了?”
“……”
袁绍猖獗的笑声渐渐平息,回到了昔日的沉稳。
“栾提呼厨泉怎么说?”
“他说还要观望观望。”
“呵。”
“他还说,刘邈毕竟娶了他们栾提氏的女人……”
“刘邈……”
袁绍听到这些,嘴角终究还是开始扯动。
“他倒是真不挑,什么女人都敢睡!”
“此人为了匡扶汉室,当真是煞费苦心!”
“也不一定,听说那南匈奴单于虽然相貌丑陋,但其女长得还挺不错的。刘邈可能就是单纯的好色!”
“……”
郭图无奈道:“可总归,栾提呼厨泉的意思只有一个——”
“得加赏赐!”
袁绍沉默半晌:“他要什么?”
“晋阳!”
“将晋阳,当做匈奴王庭!”
此言一出,便是逄纪都脸皮抖动。
“他们疯了?”
“晋阳那可是三晋之胜!是唐叔虞的封地!他们怎么敢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
袁绍的国号,可是赵!
将赵国曾经昔日的都城割给南匈奴,那以后北赵那不是没根了吗?
可面对逄纪的大怒,袁绍却是简单的两个字——
“给他。”
“陛下!”
“他们只是要晋阳当做王庭而已。南匈奴,终究是我北赵的藩属,朕封南匈奴于晋阳,与封子嗣为诸侯一般无二。”
袁绍说完这顿话后,再次开始气喘吁吁。
“就这般吧。元图,将窗子打开,朕闷的慌。”
逄纪五味杂陈的上前卷起窗户。
而从袁绍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那乌巢泽。
“嘎!嘎!”
忽然,一只羽毛泛着五彩斑斓的黑的乌鸦落在窗口。
那双猩红且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袁绍,而袁绍也疑惑的盯着那只乌鸦,不知道它意欲为何?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逄纪生怕这鸟惊扰了袁绍,当即伸手将其驱逐。
“玄鸟于此,大赵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