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为人师是大明阁老的通病,朱慈炅也学到了,反正教训人的确很爽。
    直到谭进等人出现,朱慈炅邀请内阁和陈子壮一同用膳时才尴尬发现,谭进这榆木脑袋竟然真的只准备了三张饭桌。
    好在孙承宗哈哈一笑,突然非常给朱慈炅面子了,没有真计较。要是朱慈炅真的没有一点小孩子脾气,处理事情都如此丝滑,他真要怀疑朱慈炅不是人了。
    这一餐,君臣和谐,朱慈炅也肯定了孙承宗的努力和成绩,并且十分大方的给他放假三天。其实最开始,他的确想侮辱下孙承宗,就算不砍脑袋也逼他下野。
    但是,孙承宗除了脾气臭,竟然是在对蒙问题上和他主张最接近的人,这就非常难得了。
    在孙承宗身上,朱慈炅觉得自己成长了,政治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用人,对国家而言,有些情绪毫无价值,君主的威望也不仅仅在于打压,既然以身许国,包容就是必须要进修的一课。
    孙承宗回北京,可能导致朝堂混乱,但他留在南京,对于南京而言绝对算是最佳的平衡。刘一燝和孙承宗算是好友,但在政治上,孙承宗绝对不会留情面的,有他在,刘一燝做不到一手遮天。
    作为北东林的代表人物,孙承宗能力如何不谈,其实相当有个人魅力的,南京的一帮蛀虫还是很怕这个猛男的,内廷也不例外,自己或多或少听到的中伤就间接证明了孙老头的价值。
    可惜,王在晋去了上海,要是他也在,南京举行朝议说不定更有趣,就是不知道孙承宗武力值如何,能不左右开弓。
    用餐最后,朱慈炅才明白为何孙承宗对他态度又恭敬起来了,这老头把边军入京的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又讲述马科和祖宽如何如何英勇,言外之意,陛下要网开一面。
    朱慈炅叹息了下。如果朕没记错,你手下最猛的大将是曹变蛟吧,这两东西算什么。既然不打算处理孙承宗了,两条小鱼也就顺手放过,不过,死罪可免,活罪依然要依律。
    朱慈炅心中其实最在意的是孙承宗带到南京来囚犯,王嘉胤。不少人都以为抓到了自投罗网的匪首王嘉胤,就万事大吉了。
    实际上,王嘉胤的部下高迎祥、王自用依然躲在山中,想要砍王嘉胤人头的人全是鼠目寸光之辈。更何况,这是用朱慈炅的皇帝声誉作保的王嘉胤投降,那四字朱批,比王嘉胤的人头重多了。
    第二天,朱慈炅就下令将王嘉胤带来见他,顺便他还想起了早被关在南京大牢里的顾三麻子,也让一起带来。
    内花园没有那群娃娃了,就只有朱慈炅一个娃娃,他大早上就骑了好几圈天启车,身上都出汗了。房袖刚帮他换好衣服,他就又到他的小御田去玩泥巴。
    单纯种大豆已经不能满足朱慈炅了,他又种下了一块菜地,刚刚播种不久的黄瓜、丝瓜和辣椒都只发出了嫩苗。
    黄瓜还是张骞带回来的品种,大明种植技术已十分成熟,朱慈炅御用的老农告诉他,要勤浇水。结果朱慈炅把第一波苗淹死了,现在土里的是第二波了。
    丝瓜苗比刚出苗的黄瓜要长得高点,这东西在隆庆年间就有了,不算高产。但好像大明更把丝瓜当成药用,朱慈炅实在想不通这东西能治什么病,理解不了但尊重。
    辣椒这东西是最近才传入的,广东那边零星有人种点,是一种花卉。朱慈炅默默吐槽,神他妈的花卉。
    今年收了种子,明年给朕在湖广、四川给遍地开花,等朕再大点,就可以吃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那个朝天椒朕也受不了的。
    朱慈炅今天的任务是把丝瓜和辣椒移种,挤在一团长不大也长不好,他还特意拿了绳子量好了间距、行距。
    至于挖土,卢九德十分擅长,翻得深,敲得细,就算出宫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刘若愚你这笨手笨脚的就别给朕添乱了,你把草木灰洒在窝中,这算是一种肥料。
    王坤你是空有一大把力气,干啥啥不行,你给朕出去,别把人家刚松的土又踩板实了。那个小吴,你轻点,育种不易,弄断了就活不成了。
    那个谭进,你那破葫芦里的定根水少倒点,前几天朕就把黄瓜灌死了,吃一堑长一智啊。田维章,你慢点栽,你都栽完了,朕还栽什么?
    朱慈炅和他的贴身太监们忙忙碌碌的,但身边的护卫队伍,人数增加了不少,带着枷锁脚镣的王嘉胤和顾三麻子就是这时押送过来的。
    两个人跪在地上,远远的看着那个身着十二纹章常服,头上两个总角的小娃娃非常认真的种地,那画面显得格外不协调。
    在一群太监的帮助下,朱慈炅总算完成了他的移栽大计,然后胖胖的李实才上前小声禀报。
    “皇爷,王顾二逆带来了。没敢打搅皇爷,皇爷看把他们弄到哪里审合适?”
    这刘若愚的带领下,宫中小皇爷的小字莫名就消失了,朱慈炅依然还是那么小。他直接走到谭进的水桶边,洗了洗手,还记得不能浪费水,就用小手捧着水洒向田中。
    接过小宫女的手帕,擦干净手,朱慈炅直接走向王顾二人。
    “就在这吧,不用麻烦了。”
    谭进、王坤大惊,双双扔掉手中种地的家伙,齐齐护卫在朱慈炅左右,仓促间,红袍的大腿处蹭上了几道醒目的黄泥污痕。。
    朱慈炅走到王顾二人面前远远站定,他也不能再上前了,王坤拉住了他的衣服,谭进长腿斜挡住了他。
    “朕就是大明皇帝朱慈炅,你二人谁是谁?”
    王嘉胤和顾三麻子也不认识,但同时在心中翻起巨浪,双双额头叩地,声音都有些发抖。
    “罪将王嘉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民顾家进叩见陛下,万岁!”
    朱慈炅眉头微凝,王嘉胤的一个罪将自称让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奶凶奶凶的吼道。
    “王嘉胤,顾三麻子,一个山贼一个水匪,为一己私利杀人无数,扰乱国家秩序。朕很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自己有罪吗?”
    王嘉胤微微抬头。
    “罪将有罪,但只为求生。”
    顾家进依然死死叩地。
    “草民有罪,求陛下开恩。”
    王嘉胤不算强壮,甚至有些瘦削,但腰身修长,身高应该不低,他脸上还有边军的风霜。他的确曾经是大明边军的一员,一员世袭百户。
    顾三麻子朱慈炅没有看到麻子,人比较雄壮,身高可能不高,但肩宽腰圆,力气应该不小。敢主动跟军队动手的人,本来以为多狠,但他却在发抖。
    朱慈炅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盯着王嘉胤低垂的眼睑,一字一顿,声音不高。
    “王嘉胤,人肉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