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关于自己女儿的线索,罗纳德激动得一整晚没睡好觉。
他用借来的四美元开了间房,买了些面包和水,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罗纳德便离开旅店,前往流浪汉提到过的位于普雷斯科特边缘教堂附近的人家。
天还没亮,小镇笼罩在一片晨雾中。
几个老人结伴而行,正往教堂去祷告。
罗纳德跟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看见了那间房屋。
在阿肯色州的小镇中,这座房屋的造型无疑是比较前卫且豪奢的。
房屋建造在一片绿地之中,上下共有三层,左右还有一间车库和一个工具间,院子周围插放着规整的白色栅栏。
房屋后面有一片树林,其中的树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生长得份外茁壮。
在这户人家门口能看到一个牌子,上面绘制了几个精致的明星蜡像,在蜡像旁边则是两个笑意盈盈的匠人。
通过牌上的图像和文字,罗纳德得知这户人家是制造蜡像的艺术家,不禁心生厌恶——
他幼年时期曾经被同学用点燃的蜡烛烧伤过小腿,对蜡油所特有的那股味道印象深刻,即使距离被烧伤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依旧讨厌所有蜡味儿,家里停电时他甚至不允许妻子和孩子点蜡烛。
罗纳德曾经在纽约一家银行工作,那时有过一个著名的蜡像展览,他的同事极力邀请都被他拒绝,可见他对蜡的厌恶。
看到自己女儿失踪的地方竟然与蜡像有关,罗纳德本能地将一切归咎于运气不佳。
他本想直接敲门询问房主,在外面望了望,却发现可能是因为自己起床太早,这户人家还没开门,就连一楼的窗帘都拉着,房门紧闭。
出于礼貌,罗纳德准备等这户人家起床再登门拜访。
于是他掏出面包,蹲在了栅栏外,一边吃早餐一边继续等待。
……
晨雾弥漫,白色的栅栏缝隙模糊了院子的界线。
稀疏的行人往来于教堂。
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钟楼的大钟,伴着清越的钟鸣,小镇开始散发属于它自己的活力与生机。
罗纳德很快吃完了面包,隔着栅栏缝隙观察着这户人家。
他心急如焚,期待着房主人早早起床,却始终没等到拉开窗帘。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罗纳德告诉自己。
他用面包的包装纸擦了擦手,然后准备站起来主动上门,哪怕此举有些冒昧,但毕竟是为了找孩子,相信对方能理解。
蹲了太久以至于腿都麻了,罗纳德扶着膝盖,还没起身,突然看见房子侧面走出一个少年。
那少年个子不算矮,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手里端着餐盘,离开房屋后径直往一旁的工具间走,行走过程中还打量了一眼周围。
不过由于罗纳德蹲在栅栏外,加上晨雾未散,少年这一眼扫来并未发现异常,便继续前进了。
……
罗纳德本想趁这人出门直接过去询问,但注意到少年的行为有些诡异后,他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他手里为什么端着餐盘。
拿着这么多食物是要给谁送去?”
罗纳德心生疑问。
如果流浪汉没骗他,女儿昨天早晨曾经出现在这户人家附近,那他就有理由相信,这个少年是给自己女儿送饭。
“他们把我女儿抓走,囚禁起来了!”
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越想罗纳德越觉得这个猜测合理,不然根本解释不了这一切。
毕竟正常人发现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小孩,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询问小孩父母的下落或是交给警察,将孩子囚禁起来一定别有用心。
意识到自己女儿可能被这户人家抓起来后,罗纳德顿时打消了所有上门询问的念头。
他在普雷斯科特人生地不熟,一旦因为这事跟人产生争执,肯定捞不到好处,最好还是报警,直接带着警察前来搜查。
看着那少年将餐盘放在草地上,掏出钥匙打开工具间大门,然后步入其中,罗纳德稍稍放心。
能吃饭就说明女儿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她解救出来。
抬起手腕,罗纳德本想看看现在几点,警察上没上班,却发现自己的腕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翼而飞了。
于是他只能抬头看看天色,估摸至少还要等两个小时,不免心生焦虑。
“不如我等他走了以后,自己到工具间看看……”
一个念头出现在罗纳德脑海中。
相较直接报警,先去工具间查探一下情况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假如这家人送饭的对象不是他女儿,那他就可以避免制造一出闹剧。
如果送饭的对象正是他女儿,那么得知确切的情况后,他还可以选择直接撬锁把女儿提前解救出来,或是随机应变,选择其他处理方法。
思前想后,罗纳德觉得提前看看总是稳妥的,索性便贴着栅栏,绕到了院子另一边更接近工具间的位置,等待那送饭的少年离开。
……
约莫过去三十分钟,那少年端着空荡荡的餐盘离开了工具间,锁上了大门。
目送他回到房屋,罗纳德费劲地翻过栅栏,猫着腰接近工具间。
接近的过程中他注意到这户人家的草地打理得极为细致,草丛茂密,且用割草机精细地处理过,所有草都很整齐,而且几乎找不到枯黄发蔫的草。
这种过于精致的草丛产生了一种雪地般的作用,罗纳德走过的每一步都会在草地上留下凹痕,形成一条明显的足迹线。
不过罗纳德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现在只想赶紧到工具间前,救出女儿。
为了争夺女儿的抚养权,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找了最顶级的律师。
和前妻离婚后,他世上只剩一个亲人,就是女儿安蒂娜,他决不能容许女儿出现任何意外。
……
一边前进,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房屋中有没有人外出,自己有没有可能被发现。
已经很多年没干过这种冒险的事了,罗纳德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
他很担心自己被户主人发现。
不过这一次,幸运女神难得站在了他这边,他的潜伏前进非常顺利,直到来到工具间旁边,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呼~”
长出一口气,罗纳德绕着工具间一侧墙面走了两步。
他想顺着窗户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而这户人家似乎很怕有人在外面窥探,就连工具间也拉上了窗帘。
他们的窗帘全都使用厚重的黑色麻布,密不透风,从外面往里看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操!”
见无法透过窗户查探工具间内部的情况,罗纳德骂了一声。
这下他更加肯定这户人家有问题——
试问哪个正常人会把存放工具的房间封闭得这么严密,除非他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
“安蒂娜,老爸来救你了!”
又望了一眼房屋,确定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出来,罗纳德在心里鼓励着自己,来到了工具间大门前。
幸运的是,工具间大门足够老旧,根本无法完全闭合,即使关上也有一条宽约20cm的缝隙,罗纳德完全能通过这条缝隙观察工具间内部。
把脸完全贴在缝隙上,罗纳德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工具间内寻找着自己的女儿。
视线越过一堆杂物,他看到了一张固定在房间正中间的大号座椅。
那座椅背对着他,椅背上缠了好几根绳子。
从外面望去,椅子上似乎捆绑了一个人,但罗纳德不确定那是不是安蒂娜,因为椅子实在太大了。
按照椅子后面的绳子粗细还有椅背的宽度推断,绑在这张椅子上的即使不是成年人也差不多,他女儿明显没有那么高大。
尽管看不清被绑在椅子上的是不是自己女儿,从这件诡异的事来看,罗纳德认为房主人一定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做坏事的人通常不会只做一件坏事。
既然他们能绑架一个人在家里,就有可能绑架第二个人。
“或许我该先把他救出来,如果我女儿也被囚禁了,他应该掌握了一些线索。”
这样想着,罗纳德抓住了门锁。
这个通过铁链关住了房门的大锁分外沉重,有一个巨大的锁眼。
罗纳德试着拽了拽铁链,房门纹丝不动。
四下看了一眼,在干净的草地上找不到任何石块或锤子一类的工具,罗纳德只得去树林里寻找开锁的工具。
片刻,他揣着一块石头回到了工具间前,然后拿起大锁狠狠砸了上去。
随着金石相击的声音响起,工具间内被捆绑在椅子上的那人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他的嘴似乎也被堵住了,根本无法说话,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咆哮。
伴着令人心悸的野兽一般的咆哮嘶吼,固定在地上的座椅左右摇晃,没几下,一条足有小臂粗细的椅子腿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喀嚓一下折断了。
失去一条腿,椅子再不能保持平衡,随着那人更用力的挣扎向后倾倒。
罗纳德以为那人是看到了自由的曙光才奋力挣扎,便更用力地敲击大锁,想尽快把这人救出来。
然而当椅子完全倒地,捆绑在上面的人头朝向他,露出面目时,他紧握石块的高高举起的手顿时僵住了——
那是一张格外丑陋,以至于不似人类的面孔。
肥硕、臃肿、长满毛发、没有鼻梁,脸上只有脓块般的突起和两个鼻孔。
他的眼睛一只藏在脓块之间,另一只则长歪了,生在脸部另一边,而他的嘴巴也没被人堵住,只是他没有舌头,这才说不出话。
顺着大门缝隙照进工具间的光劈开了整个工具间,笔直地映在这人脸上。
看到他,罗纳德僵住了,而倒在地上的那人却咧开嘴巴,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齿,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没有声音,只有吐气时呼呼的响声和椅子被带动时与地砖碰撞的异响。
罗纳德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只看到这张骇人的脸。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对劲!
我得赶紧走!”
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撞破了一个更可怕的秘密,罗纳德丢下了手中的石头。
当他转过身,却看到房屋的侧门已被打开,一个少年正跑向他。
更远的地方,布莱恩与布莱恩夫人站在屋内,隔着窗户冷冷地注视着罗纳德,像是两座蜡像。
……
来不及想太多,罗纳德拔腿飞奔,朝着栅栏前进。
他已经四十多岁,按常理是怎么都跑不过那少年的。
事实上由于近几年养尊处优,罗纳德的身材日渐臃肿,体力也大不如前,他的妻子时常嫌弃他在房事方面的不中用,这也是他们离婚的原因之一。
不久前翻过仅有一米五左右的栅栏都费了罗纳德不少力气,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那少年逮住了。
幸运的是,那少年似乎更在乎被关在工具间里的人,并没有极力追赶他。
喘着粗气,罗纳德翻过栅栏,然后不敢停留,继续向镇外飞奔,直到躲进一片树林他才止步。
……
嗬~嗬~嗬……
八九百米已经跑得罗纳德上气不接下气,他背靠大树,弯着腰,双手按着膝盖,只觉自己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
“该死!”
他不断在心里骂着,也不知是骂这户人家还是骂那个被囚禁的怪人,亦或是骂无能的自己。
“这下真要去报警了。
即使抓走我女儿的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想着,罗纳德又望了眼树林外。
出乎他的意料,那户人家并没有追过来,似乎他们并不担心这个秘密被人发现。
……
歇了一会儿,总算缓过气来。
整理了一下衣装,罗纳德准备绕过这条街道,走另外一边去报警。
不过在报警之前,他得先去镇上银行看看,最好能取些钱出来,有了钱才好办事。
除此之外,他还想给前妻发份电报。
尽管他不想因为求助这事使自己显得过于无能,但发展到现在,事情的严重性的确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女儿已经失踪四十多个小时了,现在还没找到有用的信息。
自己的脸面和女儿的命,罗纳德很清楚哪个更重要。
从树林另一端走出来,鬼鬼祟祟地望了眼街道,没看到那户人家之中的成员,他稍稍安心。
又过了一条街,罗纳德原本要朝着警察局前进,不想走着走着,他拐了个弯儿,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昨晚那个流浪汉入住的汽车旅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