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映秋谈妥后,沈天就欲告辞,赵无尘却含笑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沈少且慢,我这里还有一桩事,需劳动沈少移步隔壁库房。”
沈天略觉奇怪,但还是点头跟上。
他们穿过一道回廊,来到隔壁那座同样新建不久的库房。
赵无尘竟然带着他们直接走入库房里面,而旁边守门的十几个甲士竟毫无反应,没有阻拦。
沈天四面扫望,看这间堆放着各式箱柜与兵器架、弥漫着淡淡灵材气息的库房,眼含好奇:“赵兄,说来还不知赵兄升任何职?”
赵无尘脸上难掩意气风发之色,拱手道:“托师尊垂爱,帮我就任了这库房司库之职。”
“司库?”沈天闻言一愣。
司库虽只是八品,却是御器司内一等一的肥缺,掌管着御器司的物资出入,往来皆是灵材符宝,实乃肥差中的肥差。
不过前任司库赵德海才在‘火龙烧仓’案中殒命,崔天常的钦差行辕也在泰天府杵着呢!赵无尘竟敢接手,胆子倒是蛮大的。
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此时赵无尘已指挥着两名库吏,从旁边抬出两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放在沈天面前。
他笑容可掬地拍了拍箱盖:“沈少难得来一次御器司,就顺便把这些东西领回去吧。”
沈天看着这箱子,顿时眉梢微扬:“赵兄,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妥吧?”
赵德海尸骨未寒,崔天常虎视眈眈,赵无尘才刚上任这就敢玩前任那套?
赵无尘何等机敏,一看沈天神色便知他误会了,不由失笑:“沈少想岔了!这都是沈少应得的,您本月的贡生供奉,银钱连药物约二千两;新秀榜第一的奖励,价值四千两的纹银与药物,加先天丹三枚;体魄总榜第十,总计五千两的纹银与药物,加先天丹三枚;身法榜第九,总计五千一百两的纹银与药物,配四枚先天丹;还有神力榜与灵犀榜,皆是第八,各得五千二百两的纹银与药物,加五枚先天丹。您瞧瞧,数目对不对?”
沈天闻言却再一愣神,疑惑道:“我刚从玄铁告示碑那边经过,只在新秀榜见了我名字,还是第三,我修为不过八品,而这体魄、神力、灵犀诸榜上皆是六七品的资深御器师,这榜单排位是否有些不妥?”
这些榜单涵盖泰天府御器司辖下众多资深御器师,竞争激烈无比。
“是师尊升任监丞后,亲自核定的新榜。”
赵无尘唇角微扬:“玄铁碑尚未更新,您下次来便能看见了,库房这边却已能按新榜备货。上次贡生月考不是考过了吗?您九品修为,便能力压群英拿下贡生榜第二!体魄之强冠绝同阶,潜力无穷,修的还是童子功!
榜单考量的都是综合素质,并非单纯比拼修为境界,这也是师尊有意为之,对你年底参加学派‘内试’的名望积累大有裨益。”
赵无尘说到这里,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冷厉:“若有人不服,让他们来寻师尊理论,或是去州里申诉便是!”
月前他们师徒被整个泰天府官场推出来顶罪,他至今想起来都怨恨不已!
沈天闻言恍然,不再推辞:“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老沈,修罗!”
挖大虞的墙角这种事,他向来乐在其中。
沈苍当即沉稳应诺,与沈修罗上前,将两个沉甸甸的木箱稳稳抬起。
一行人走出库房,正欲离开御器司,却远远与一人迎面遇上。
来者一身华贵锦袍,身姿窈窕,正是魏无咎的心腹妖奴宗赤瞳。
她远远看见沈天一行后本能地微一蹙眉,随后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在沈修罗身上。
她在沈修罗身上那些流光溢彩的符宝——腰间那对寒芒内蕴的五品‘真幻云光刀’,价值至少五万两;身上那件六品‘流明幻光胄’,光华流转,亦值一万三千两以上;还有那件披在肩后、气息若有若无的六品‘幻遁披风’,少说也值一万二千两,这一身行头加起来,都快抵得上世家御器师的本命法器了。
宗赤瞳心里暗自吃惊。
两个月前沈家还风雨飘摇,一副要倒的架势,沈修罗一身装具也寒酸无比,连一把像样的都没有。
谁知转眼间,沈家不仅咸鱼翻身,这沈修罗竟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不过还是不如她。
宗赤瞳想到主人青州镇守太监魏无咎的吩咐,近日要谨言慎行,不得招惹是非。
青州各地武库与仓储亏空案风波未平,崔天常坐镇泰天虎视眈眈,主人的处境仍旧险恶。
且现在的沈天贵为北司靖魔府试百户,沈八达侄子,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妖奴招惹得起的。
宗赤瞳不愿与沈天,沈修罗照面,冷冷地瞥了沈天一眼,就轻哼了一声,转身便拐向了另一条回廊。
主人对沈天前次强行插手,救助谢映秋一事恼怒至极,只是现在麻烦缠身,还无暇理会此子。
可等到主人腾出手来,那是一定要出这口恶气,让沈天付出代价的。
沈天也看到了宗赤瞳,却没有在意,继续往外面走。
他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去城外田庄巡视。
自从揭破金穗仙种大案,沈天已十数日未曾踏足自家田庄,心中着实牵挂。
还有新得的五千亩水田、三座茶山与七百亩桑林,也得实地查看接收,田庄那边的防御设施与防御法阵,也需尽快修葺完善。
此外新得的那片茶山有一批新茶待售,沈天还贪得无厌,想将一个月后的秋丝预售出去,所以还顺道邀请了金万两同行。
只是沈天一向胆小,哪怕王奎拍着胸脯担保,说万汇元肯定无暇他顾,沈天还是不放心。
堂堂的天下第一邪修,没死于朝廷围杀,却死在万汇元这个小虾米手里,那就太冤了。
为策万全,他动员了沈家全员,且武装到了牙齿!
不但召集三队甲士与弩手、新募的重甲队,连家丁队也算上,共一百三十人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出了城。
城门口的城卫军望见这阵仗,全都目瞪口呆。
沈府核心成员悉数在列——沈天居中,左右是气质迥异却皆引人瞩目的墨清璃、秦柔、宋语琴三女,身后跟着眼神锐利的沈修罗与沉稳如山的沈苍。
三队精锐部曲家兵人人身披崭新的八品'山纹精钢甲',符文流转,寒光凛冽;腰悬的‘三百炼符文青钢刀’,刃口青芒吞吐。
还有那些弩手,整整五十张八品‘破罡连弩’,让人心惊胆颤。
队列之中,更有新募的二十人重甲卫队,全都身躯魁梧,外套着厚重的‘磐山重鳞甲’,宛如移动的钢铁堡垒,手中巨大的‘磐山塔盾’杵地如墙,腰间挂着粗犷狰狞的‘四百炼碎山锏’,气势迫人。
即便是那队负责杂务的家丁,也是披甲执锐,眼神警惕。
总计一百三十人,有一半多是入品武修,个个气血雄壮如虎!
虽然还未经操训,步伐不够整齐划一,不过他们那沉重如鼓点般的脚步,还有甲叶摩擦碰撞发出的连绵不绝的金铁铮鸣,汇成一股低沉而压抑的轰鸣,宛如钢铁洪流碾过地面,使得路旁行人无不色变,纷纷退至道旁,满眼皆是震撼与敬畏。
等到这支部曲家兵开到田庄,又引起了一番骚动。
庄户们远远望见这支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队伍扑过来,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前面的那位是沈天,这才放松下来。
这支队伍如同一条披挂着钢铁鳞甲的巨蟒,沉重地碾过通往沈庄的土路,最终在田庄入口处停了下来。
此时沈家庄户都纷纷从田里,还有那些低矮的屋舍里探出头来,或干脆走到路边张望。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瞠目结舌,只见一百三十名壮汉肃立,他们不但人人披甲,且那些甲胄看起来就很精良,不但在秋阳下反射着冷硬幽光,还萦绕着淡淡的符文荧光。
尤其那二十名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甲卫队,连在一起仿佛成了一条钢铁城墙。
“老天!这是,是沈少的私兵?”
“乖乖,全是上好的符宝甲胄兵器!这得花多少银子?”
“这阵仗,比府城的城卫军看着都吓人!”
“我们沈少这是发达了!前一阵子这镇里不是传言,说我们沈家快倒了吗?”
“快看,少爷身边那几个女眷,啧啧,果然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低低的惊叹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在庄户人群中此起彼伏。
他们震惊过后,眼里都现出兴奋之色,只觉与有荣焉。
到了沈庄,秦柔与秦锐就护着妹妹秦玥,开始沿田埂勘察地形与地下灵脉。
秦玥手中拿着罗盘,不时蹲下记录着什么。
沈天则带队继续往前走,去看自己新得的田地。
让他微感意外的是,就在他们进入那座名叫张村的村庄时,沿途竟也涌出了许多的村民。
这些新归沈家的佃户挤在田埂路旁,脸上都含着好奇、期盼,甚至是热切的神色,远远地就朝着沈天一行人张望。
待沈天策马走近,这些人脸上又堆满了真切的笑意,七嘴八舌地喊着‘沈少爷好’、‘给少爷请安’。
这夹道欢迎的架势,让沈天心中纳罕。
‘沈天’在泰天府素以纨绔恶霸闻名,又是阉党子侄,这些百姓怎会如此热情?
他原以为这些庄户会吓到躲入屋子里瑟瑟发抖。
他勒住马缰,侧头看向身旁骑马随行的沈苍,眼神疑惑:“老沈,这是何故?这些人似巴不得成为我沈家庄户?”
沈苍一声郎笑,他微微躬身,压低声音道:“少主有所不知,此地原主张家也就是七十年前出了位御器师,这才发迹的,延续至今不过三代,底蕴不足,他们拿下这片田庄后自然拼命压榨,不但佃租高达六成,还各种克扣,而我们沈庄,自大少那时起,定下的规矩便是五成租子。”
沈苍的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期盼的佃户:“官府那边也都知晓我们沈家的根脚,那些繁杂的苛捐杂税、摊派劳役,轻易不敢往我们沈庄头上派,这些张村的百姓想必都清楚,知道我沈家一来,他们头上的担子就能轻上几分,日子更好过。”
所以少主在外虽然名声狼藉,被人骂作‘小太岁’,‘小霸王’,可在这片属于沈家的土地上,人心却是齐的,都向着沈家。
这些土里刨食的庄户最是务实,谁能让他们少交租子、少受盘剥,谁就是好主家。
名声?那都是虚的,与他们无关。
沈苍又抬手指了指山谷对面一片郁郁葱葱、规模远大于沈家新得产业的连绵山坡和田野:“此外,他们以往最大的苦处是费家。”
“费家?”沈天目光顺着沈苍所指望去,那片土地显然经营得极好,水田如镜,茶山迭翠,桑林茂密,规模宏大,“费玉明家?他们家的田也在这边?”
沈天的记忆里面居然没这事——
“正是,他们家有三成的产业在此。”沈苍点了点头,也往对面看了过去:“对面那一片全是费家的,水田一万一千亩,整整一百一十顷!另有九座上等茶山,茶田共一万二千亩,桑林二千四百亩,甚至还有五百亩精心侍弄的桃林,这片山谷里,除了我们沈家新得的这一片和我们原有的沈庄,其余所有田地山林,尽归费家所有!”
沈苍的声音沉了下来,继续道:“这条山谷里只有一条小河,往年每逢用水紧张的时节,费家就会截流取水,先满足自家田地,使得下游张村的水渠常常干涸见底,因费家家大势大,又有数位资深御器师坐镇,张村的人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不过费家从不敢将这套手段,用到我们沈庄头上。”
沈天眼中闪过一丝异泽,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两山之间的小河上,目光在自家新得的田产与对面费家那庞大得令人咋舌的产业间缓缓移动,若有所思。
他发现张家可能是没钱买金穗仙种,田里种的都是正常的水稻,至于费家,他们的田里也不是金穗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