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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万寿无疆

    “端儿,你今晚率兵夜袭本宫府邸,是想杀姑母么?”

    公主府前宅,将陈端重重围住的军卒,让出一条通道。

    兴国公主独自一人缓缓近前。

    “.”

    陈端望向她的第一眼,愧疚之情一闪而过。

    他还没真打算杀掉姑母.几位年长郡王,因父辈龃龉,皆幼年丧父。

    摸着良心说,早年姑母对他们都不错。

    不过总归有偏差,反正陈翊、就连陈竑好像也更得姑母偏爱一些。

    不患寡而患不均造就了心态上的扭曲。

    但事已至此,陈端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愿再掰扯、解释这些,他深呼吸一口,人生首次用一种失礼的方式直视兴国那张雍容面庞,嘴角扯出一抹破罐破摔的冷笑。

    “事到如今,姑母又何必再摆出这副慈爱长辈的模样质问侄儿?皇祖父年迈,倦于朝政已久,这大吴的权柄,由姑母您一介女身把持多年!姑母既代掌国器,便当早定国本,以安天下之心!可您呢?迟迟不肯立嗣,坐视我等兄弟相争,彼此猜忌,乃至刀兵相见!这难道不正是您想看到的吗?让我等互相倾轧,彼此削弱,好遂了您的心意!”

    整个公主府前宅,除了陈端越来越激动的指控,鸦雀无声。

    兴国也不辩驳,只静静望着陈端。

    陈端自觉生还无望,索性豁出去了,“姑母!您如此恋栈权位,迟迟不肯归政于陈氏嗣君,莫非是要效仿那五百年前的大夏武氏,欲行女皇临朝之事吗!”

    这话他敢说,旁边的人却都不敢听了。

    四周军官纷纷低头,装作没听见。

    可即便面对如此诛心之言,兴国却不见丝毫恼怒,只单竖三指,缓缓道:“陈氏列祖在上,我陈棠今生若有临朝称帝之心,祭祀断绝、永世不宁!”

    “.”

    陈端微微一怔,没想到姑母竟当众盟了毒誓,可片刻后,他将手中宝剑一丢,四下环顾,癫狂一笑,“哈哈哈,姑母也不用再在小侄儿面前演戏,我陈端愿赌服输,是生是死,姑母尽管发落!”

    夜色如墨,公主府前宅的气氛几乎凝滞。

    “留人~殿下,留人~”

    兴国眸色深沉,似乎正在思索到底处置陈端,一阵急促呼唤从后方遥遥传来。

    循声望去,两盏宫灯开路,皇帝身边的近侍段公公疾步而来,待走到近前,顾不得喘匀气息,便先朝兴国恭敬一礼,而后看了陈端一眼,才道:“殿下,陛下口谕,即刻召安平郡王入宫觐见~”

    始终死寂的宽阔前宅之中,终于响起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嘈杂。

    难道今夜之事还有变数?

    陈端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原本写满绝望与癫狂的眼中,骤然迸发出新的光彩,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急声跪地道:“孙儿领旨!”

    皇祖父在此刻紧要召见,无疑是给了他一线绝处逢生的生机!

    他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方才那视死如归的气势瞬间被求生的渴望取代。

    那边,陈端随侍卫先行去往皇宫,留在后方的段公公离去前特意凑到兴国身边,低声道:“殿下,安平郡王犯下大错,但陛下毕竟考虑的是皇族颜面,不可当众处置。”

    “嗯,请公公转禀父皇,棠儿知父皇苦心~”

    两人简短交流,段公公行礼,转身隐入夜色。

    兴国的目光在段公公身上稍稍停留后,侧身看向影影栋栋的皇城宫殿,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轻蹙起。

    皇城,谨身殿。

    宫灯幽暗,幽邃大殿深处,吴帝如同枯坐于阴影中的古佛,陷在宽大的龙椅里。

    “皇祖父,孙儿不甘!”

    御阶之下,陈端再三叩首,抬头时已是涕泗横流,“若非被逼至绝境,孙儿怎敢行兵谏之事!姑母姑母她把持朝政,隔绝内外,孙儿屡次求见皇祖父,陈情国本大事,皆被她麾下鹰犬阻拦!她是要将我陈氏子孙赶尽杀绝,好让她自己能一直独揽大权!”

    “你姑母她也姓陈。”

    双眼半阖,满头银发成了他这具苍老躯体最鲜亮的标识。

    “.”

    陈端一滞,索性心一横,“孙儿斗胆将一事禀与皇祖父!当年父王掌管东衙之时,听闻风声早年,姑母鱼服游历天下,曾与人.与人私通,甚至诞下子嗣!孙儿以为,姑母坐视我等兄弟相争,就是要让我陈氏血脉自相屠戮,待两败俱伤、宗室凋零之后,她便可,便可让她那来路不明的野种李代桃僵,窃我陈氏江山!皇祖父!其心可诛啊!

    “住口!”

    老皇帝猛地睁开了双眼,干瘦的身躯因暴怒而前倾,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龙椅扶手,喉咙里发出呜呜噜噜怒音,“逆子,安敢如此污蔑构陷你姑母!”

    反正已说出口了。

    陈端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砰作响,却还是道:“皇祖父,当年姑母鱼服游历,有侍卫相随,西衙督检孙铁吾便是其中之一,皇祖父若不信,收孙铁吾入狱,大刑伺候,一定能问出些端倪!”

    “给朕闭嘴!”

    老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皱纹纵横较粗的苍老面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

    段公公连忙上前,抚其后背。

    陈端伏在地上,听着皇祖父那粗重愤怒的喘息声,原本横下的心终于渐渐被恐惧攫住。

    他意识到,自己那孤注一掷的指控,非但没能动摇姑母,反而可能将自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果然,吴帝稍稍顺过气后,万念俱灰一般挥挥手,“传旨,安平郡王陈端,构陷亲长、妄动刀兵、大逆不道,不知悔改。赐其夫妇鸩酒,以留全尸,子女贬为庶人.”

    陈端如遭雷击,他猛的抬头,脸上血色尽褪,面色瞬间从癫狂变为了绝望。

    再也顾不得什么郡王体面,用膝盖拼命向前挪动,额头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一下,又一下,顷刻间便皮开肉绽,血线顺着他的鼻梁、脸颊蜿蜒而下。

    “皇祖父,皇祖父!孙儿有罪,孙儿知错”涕泪与鲜血混在一起,声音凄厉变形。

    此刻他担心并不是自己,而是担忧儿子。

    儿子一旦被贬为庶人、没了宗室身份,别说陈竑,今晚被他得罪的那帮勋贵也不会放过他儿子。

    “钧儿刚年满十岁他是您曾孙,他的名字还是皇祖父亲自取的,秉钧持轴的钧啊!皇祖父,求您饶过钧儿”

    陈端哭喊着儿子的名字,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是皇祖父曾经对新生曾孙展现过的一丝慈爱。

    吴帝静静看着他,那滔天怒火好似在此刻全部消失了一般。

    “端儿,皇祖父可以保钧儿,甚至把他带到宫里抚养,但你要帮皇祖父做件事,成么?”

    “孙儿愿意!”

    陈端不假思索道。

    翌日。

    谨身殿内檀香袅袅。

    吴帝坐在龙椅之上,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地对侍立在旁的段公公吩咐道:“拟旨。安平郡王陈端,为人所蒙蔽,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然其深知罪愆,痛悔不已,已于昨夜在宫中,自裁谢罪。朕心甚痛,着追削其王爵,以公侯礼葬之。其妻,随夫同去,准合葬。嫡子陈钧,年幼无辜,暂养于宫中”

    段公公躬身领命,笔墨挥洒间便将这定调乾坤的旨意拟成。

    他轻轻吹干墨迹,立刻呈上,趁吴帝查阅旨意之时,段公公侧身对一旁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被小太监恭敬地捧了上来。

    段公公亲自接过,小心翼翼地呈至吴帝面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恭谨:“陛下,您瞧瞧~”

    吴帝抬眼,目光落在镜中。

    镜中人脸上那些深如刀刻的皱纹,此刻竟舒展了不少,透出一种不同往日的紧绷与光泽。

    原本枯槁的面色,也隐隐透出一层难以察觉的红润,仿佛干涸的土地刚刚被一场天降甘霖所滋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满头银发,就在那发根之处,竟新生出一线细密的新黑,如同初春冒出的草芽,虽不浓密,却与周围的霜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顽强地宣告着某种逆天改命的生机重新降临。

    吴帝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无意识抬起,轻轻触碰了一下鬓角那新生的黑色发根,眼神幽深难测。

    段公公适时恭贺道:“为陛下贺,陛下福寿无疆,千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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