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等到厅内的声浪稍稍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都说完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他身上。
江澈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
那上面,北平犹如一颗钉子,死死地楔在长城防线上。
往北,是茫茫草原。
往南,便是大明的万里江山。
“你们说的没错。”
“他不仅要我的兵权,还要我的命。”
“他更想要的,是这座城,是我们所有人用血汗打下来的基业。”
江澈的手掌,轻轻按在地图上北平的位置。
“我把他派来的太监,像狗一样赶了回去。”
“我已经告诉他,圣旨我收到了。”
“从今天起,北平的事,他朱高炽,管不着了。”
如果说刚才将军们的愤怒是火焰。
那江澈这几句话,就是一桶滚油,直接浇了上去!
管不着了!王爷这是要……反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非但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让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跟着朱棣靖难的时候,他们反过,现在再跟着北平王反一次,又何妨!
“王爷!”
李虎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愿为王爷前驱,刀锋所指,万死不辞!”
“末将愿为王爷前驱!”
“万死不辞!”
厅内所有将领,全部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铿锵之音。
江澈缓缓转身,看着跪倒一片的众将,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都起来,我还没到让你们拼命的时候。”
“战争,不是光靠喊打喊杀就能赢的。”
“章武。”
“属下在。”
“清查府库。”
“遵命!”
章武心头一凛,虽然江澈仅仅只说了四个字,但他很清楚,这是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了。
江澈的目光又转向李虎。
“李虎。”
“末将在!”
“即刻起,北平全城戒严,四门封闭,没有我的手令,没有人可以出去。”
“命你本部人马,接管城防,加固工事,将所有床弩、火炮,全部给老子推上城墙!”
“末将领命!”李虎兴奋地满脸通红。
“陈彪。”
“末将在!”
“整合城内所有军队,取消一切休假,全员披甲,兵器上弦!”
“遵命!”
“……”
一道道命令,从江澈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整个北平王府,随着他意志的转动,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所有将领领命而去,议事厅内很快只剩下江澈和章武两人。
议事厅内,烛火将江澈与章武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江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冬日里冰面碎裂的脆响。
“钱粮是根基,但不是全部。”
章武躬身应道:“属下明白,三个时辰内,必将详细账目呈上。”
江澈走到章武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块毫不起眼的黑色铁牌,递了过去。
铁牌入手冰凉,上面只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
“这是暗卫司的玄鸟令。”
章武接过铁牌的手微微一顿,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动用它,联系所有旧部。”
江澈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我要知道草原上每一匹战马的动向,我要知道京城里每一个大臣昨晚吃了什么。”
“还有,联系北方十三家最大的商行,告诉他们当家的,我江澈要买东西。”
“铁料、硫磺、硝石、药材、粮食……所有能用于战争的东西,我全要。”
江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不问价格,有多少,要多少。钱不够,就用北平的盐税、商税去抵,告诉他们,这是我江澈的承诺。”
章武将玄鸟令紧紧攥在掌心,铁牌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属下……遵命!”
章武离去后,江澈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厅里。
他没有回到主位,而是再次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他的手指,从北平,缓缓划向了南边的京城。
又猛地调转方向,指向了北方的草原深处。
他知道,从他把那个太监赶出王府的那一刻起,这场棋局,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京城那位胖皇帝,太小看他了,也太高看自己了。
几乎就在江澈的命令传遍北平的同时。
一道黑色的影子正从草原深处,如离弦之箭般向南疾驰。
骑士伏在马背上,与坐骑几乎融为一体。
他叫呼延,算的上是天狼卫的大队长之一。
此刻,他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再快一点!
三天前,瓦剌太师也先,在祭天大典上。
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用黄金弯刀斩下了一头白牛的头颅。
“大明的雄鹰已经折断了翅膀!”
也先的声音如同草原上的惊雷。
“他们的皇帝死了,新皇帝是个只知道享乐的胖子!他还逼反了镇守北方的狼王!”
“长城再也无法庇护他们!南下!抢光他们的财富,占有他们的女人!”
五万精锐铁骑,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分三路决堤洪水般涌向长城。
而也先亲率的主力,目标只有一个。
居庸关!
呼延拼命抽打着马臀,胯下的宝马已经口吐白沫,他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因为这封情报的价值,重于他自己的生命。
当北平城门轰然关闭,全城戒严的消息通过加急塘报传到京城时。
朱高炽正在暖阁里品尝新进贡的荔枝。
“哼,虚张声势。”
他将一颗晶莹的荔枝肉送入口中,汁水四溢,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屑。
“朕不过是想削他兵权,他又不是傻子,难道真敢反不成?”
他把江澈的行为,理解为一种讨价还价的政治姿态。
一个镇守边关的武将,在朝廷收权时耍耍脾气,闹一闹,无非是想多要些封赏和安抚。
太正常了。
底下的大臣们也纷纷附和。
“陛下圣明,江澈此举,不过是骄兵悍将的故态复萌,想为自己多争取些好处罢了。”
“依老臣看,只需再下一道温旨,好言安抚,许以高官厚禄,他自然会乖乖交出兵权。”
整个朝堂,都沉浸在一种虚幻的乐观之中。
他们认为自己牢牢掌控着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