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在秦远和伊莲娜身后缓缓关闭,脚步声逐渐远去。
但密室内并未立刻恢复平静。
侧面的另一扇不起眼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圣彼得堡市苏维埃市长阿纳托利·索布切克,他目光平静,反倒是跟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精光熠熠。
而在这两人身后的,则是一位身材高大、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显然地位不低。
叶卡捷琳娜并未起身,只是将目光从关闭的主门转向走进来的两人。
“怎么样?”
她站起身,淡笑着问道:“听了全程,你们觉得这个秦远如何?”
索布切克在刚才秦远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意味深长道:“出乎我的意料。他的心很稳,遇事极其冷静,关键时刻够果决。”
“在商业上的嗅觉和布局能力,更是堪称天纵之才,难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苏联搅动这么大的风云。”
他的评价相当高。
作为一位敏锐的政治家和法学家,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秦远这样年轻却拥有如此老练心态和战略眼光的商人,实属罕见。
叶卡捷琳娜的目光转向雅科夫·朱烈诺夫:“雅科夫,你觉得呢?人可是你最初推荐关注的。”
“哈哈哈……”
雅科夫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人本就是我推荐的,我自然是满意的。”
“不过,这小子也确实一次次给了我惊喜。”
他的笑声收敛,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惊叹:“我原以为他最大的野心也就是在贸易和汽车上做做文章,没想到……他竟然敢想自己开银行!”
“这是要干什么?学那些瑞士人、美国人玩金融?”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是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位雅科夫,正是曾经与秦远有过一面之缘的莫斯科国立银行行长。
叶卡捷琳娜微微挑眉:“你觉得这个想法不好?”
“不,恰恰相反。”雅科夫转过身,目光炯炯,“我觉得很好,非常好!”
“这倒省了我们不少的麻烦,而且他越是贪心,野心越大,需要的资金和资源就越多,与我们捆绑得就越深,也越容易控制。”
“对于我们而言,这是天大的利好。”
索布切克赞同地点点头,对雅科夫说道:“雅科夫,波罗的海啤酒厂在你们银行那边的一千三百万卢布负债,还有账上那一千多万的流动资金,你要尽快想办法‘处理’干净,安全地转移出来。”
雅科夫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放心,这是小事情。账目上的操作,是我的老本行。随时可以完成,保证不留任何痕迹。”
这间密室里汇聚的三个人。
一个掌控一方治安与秘密力量的克格勃局长,一个是手握地方行政大权的市长,而另外一位是执掌金融命脉的银行行长。
他们三人代表了政、监、银三方最核心的权力。
这还没有算上那些隐藏在幕后、若隐若现的军方或更高层的关系。
他们的联盟,已然是一股足以在局部翻云覆雨的强大力量。
然而,就在三人准备进一步商讨具体细节时,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铃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叶卡捷琳娜迅速拿起听筒。
“是我。”她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显然极为重要,叶卡捷琳娜听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重。
通话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当她放下听筒时,索布切克和雅科夫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寻常。
“怎么了?是莫斯科那边出了什么紧急状况?”索布切克立刻问道,眉头紧锁。
叶卡捷琳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内心的震动,然后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两位同伴。
“我原本以为,我们刚才对秦远的评价已经够高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没想到,我们还是远远低估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雅科夫也沉声追问。
“你们知道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吗?”叶卡捷琳娜的目光扫过两人。
“谁?”
“是我们第二总局的局长,亲自打来的。”
叶卡捷琳娜缓缓说道:“他直接下令,让我立刻放了一个叫秦远的中国商人。”
索布切克和雅科夫同时愣住了。
克格勃第二总局局长,那是真正手握核心权柄的大人物,地位远在叶卡捷琳娜之上。
安全委员会有十六局,但是只有四个总局。
其余分局都在这四个总局管辖之下。
“他有没有说原因?”索布切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叶卡捷琳娜苦笑了一下:“我问了。他说,是最高军部打电话打到他那边的。”
“你们知道,是谁打给了最高军部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中国……”
密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中国方面!最高军部!第二总局局长亲自过问!
这三个关键词,每一个都重若千钧。
“是因为……火箭发动机那件事吗?”
索布切克压低声音,提出了一个可能的解释。
毕竟那种级别的军事技术,足以引发国家层面的关注。
叶卡捷琳娜果断摇头:“不应该。那种事情是绝密中的绝密,双方都不可能放到台面上来讲。”
“而且,关于发动机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向总局层面做过详细汇报。”
她目光深邃:“看来,这个秦远在中国国内的背景和影响力,远比我们调查到的要深不可测。”
“他的价值,恐怕不仅仅局限于商业层面。”
听到这里,索布切克和雅科夫的表情都变得极其严肃。
他们再次重新审视起与秦远的“合作”关系。
原本他们视秦远为一只颇有价值的“白手套”和“利润来源”,但现在,这只“白手套”背后,似乎站着他们根本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一种微妙的心态变化在三人心中滋生。
或许,以后不仅不能随意拿捏秦远,反而要在某些方面给予他更大的便利和尊重?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条线未来能通到多高的地方。
这对于他们这些正在疯狂“未雨绸缪”、为自己准备后路的人来说。
秦远背后的中国,或许在未来动荡的时局中,会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有价值的“避风港”或合作对象?
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叶卡捷琳娜将话题拉回现实:“不管怎样,秦远这个人,我们必须牢牢抓住,合作必须继续,而且要更紧密。”
“雅科夫,索布切克,波罗的海啤酒厂的事情要抓紧落实,下个月的公投虽然大概率会通过,但格鲁吉亚、波罗的海三国已经明确拒绝参与,未来的局势只会更加混乱。”
“我们必须趁着这最后的窗口期,尽可能多地……”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索布切克和雅科夫都明白她的意思。
【尽可能多地攫取财富,将国家的资产转化为私人的资本】
索布切克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啤酒厂捞的两千多万,他们几个其实也没能分到多少。
所以要抓紧步伐。
在前世的轨迹中,索布切克与叶氏曾是盟友,共同对抗戈氏。
但苏联崩溃后,两人很快成为政治上的死敌。
叶氏为了彻底搞垮他这个竞争对手,不惜将他主政圣彼得堡期间的一些“经济问题”全部捅了出来,差点让他身败名裂,最终被迫远走他乡。
若不是他有位得意门生,他的晚年结局可想而知。
这个时代,手握权力的人,都在疯狂地为自己寻找退路和积累资本。
这个索布切克,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