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苏联,已经寒风骤起,一片肃杀。
昔日红场上激昂的标语色彩剥落,与灰蒙蒙的天空一同构成一幅压抑的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等待,仿佛整个国家都在屏息,等待那最终审判的落锤。
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秦远和他麾下的远东集团,反而显露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
先前疾风骤雨般的并购浪潮明显放缓,集团的精力转向了对已收购的伏尔加格勒拖拉机制造厂、新西伯利亚化工厂等庞然大物的内部整合与消化。
王功泉、刚子等人频繁穿梭于各地工厂,稳定工人情绪,调整生产线路,将远东的管理模式和“沙皇格瓦斯”这样的爆款产品注入这些垂死的巨人体内,试图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
与集团实业的“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东国际银行的“动”。
凭借着不限制“卢布兑换美元”这一在乱世中堪称“傻瓜式”福利的策略,远东国际银行在恐慌的民众心中,几乎成了财富的最佳避风港。
莫斯科、圣彼得堡、基辅等主要城市的分行门口,长龙从未消散过。
人们用麻袋装着迅速贬值的卢布,渴望换到能保住身家的美元,或者存入银行,换取那高得令人心安理得的利息。
远东国际银行的知名度与信誉,在这股恐慌性兑换潮中急速攀升,其风头一时无两,直追盘踞多年的瑞银、花旗等跨国金融巨鳄。
而随着八月份的那场政变发生,苏联仿佛是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一般。
大批嗅到血腥气的国外银行、对冲基金、风险投资机构,如同闻到腐肉气味的鬣狗,一窝蜂地涌入莫斯科。
他们带着庞大的资本,其目的不言而喻。
为了商机而来。
毕竟,如果说以前国际上对于苏联未来的命运,仍然有着一层迷雾,有着多种可能。
但现在,这场政变,就像是一声发令枪,彻底撕开了笼罩在苏联命运之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一个即将分崩离析的庞然大物,一头横跨万里的巨鲸苍熊,它的死亡,能带来多少好处。
这一点,对于任何有点脑子的金融家,都能计算的清清楚楚。
然而,市场早已被先到者瓜分殆尽。
花旗、摩根等老牌玩家,凭借提前数年的布局,通过合资、代理人等精巧手段,早已在苏联的金融土壤中深深扎根,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利益藩篱。
后来者若想分一杯羹,要么付出高昂代价从巨头指缝间求食,要么,就只能寻找新的、未被完全掌控的突破口。
秦远虽然是中国人,但是远东国际银行却是挂名在伊莲娜之下,而且还得到了莫斯科国际银行的持股支持。
自然而然成为了许多后来者眼中绝佳的“跳板”和“合作伙伴”。
这其中,尤以姗姗来迟却又野心勃勃的美国富国银行和法国兴业银行态度最为热切。
而这对于秦远而言,无疑是意料之外的契机。
过去他向海外转移资金,进行抵押贷款,多是通过花旗银行作为中间人进行操作。
现如今,随着远东国际银行的崛起,花旗早已将其视为潜在威胁,双方关系虽未彻底破裂,但最初的蜜月期已一去不返。
富国与兴业在国际银行业的地位与花旗旗鼓相当,若能达成合作,将为远东集团打通新的国际资金通道,实现真正的互惠互利。
更何况,这两家比秦远更着急。
他们刚摩拳擦掌准备在苏联大干一场,一纸来自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内部公约,如同冷水浇头。
该公约规定,将各国银行向苏联政府进行贷款的权力收归国有,严禁任何大西洋公约组织成员国旗下银行向苏联进行贷款。
目的为何?
自然是想要利用贷款问题,对即将成立起来的新一届苏联新政府讨价还价,换取到更多的在苏利益。
现如今的苏联所暗藏的利益,是个人都能看到。
无论是各种矿产,还是仅次于海湾地区的石油储备。
都让那些矿业财团、石油公司眼热不已,一个个都跑来想着通过银行的渠道,在苏联分一杯羹。
这种发生在殖民地时代的金融把戏。
如今,竟然发生在了1991年,在苏联这个超级大国身上重演。
历史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不过,这道禁令针对的是对苏联政府的贷款,对于在苏的非政府机构,尤其是像远东集团这样背景复杂、潜力巨大的“民营企业”,并不在其中。
瞬间,秦远和他掌控的金融命脉,价值倍增。
八月底的十天里,兴业和富国银行的尽职调查团队像梳子一样,细致地梳理了远东国际银行乃至整个远东集团的资产状况。
调查结果让他们既震惊又兴奋。
他们发现,秦远在苏联政商两界编织的关系网之深、对实体经济的渗透力之强,远超他们最初的想象。
其价值,绝不仅仅是一家银行那么简单。
于是,合作意向迅速升级。
一个大胆的融资方案被摆上了谈判桌:富国银行与兴业银行联合出资二十亿美元,收购远东国际银行50%的股份。
消息一出,石破天惊!
整个莫斯科金融界为之哗然。
二十亿美元!仅仅为了控股一家成立不到一年、资产规模远未达到如此估值的银行?
如果说,投资的是远东集团,那他们并不意外。
可这仅仅只是远东国际银行啊!
奥恰科夫饮料厂的生产线轰鸣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麦芽和糖分的甜香。
秦远在陈建华和伊万的陪同下,巡视着新投产的可乐生产线。
他拿起一瓶刚下线的、贴着崭新标签的“远东可乐”,尝了一口。
味道很甜,带着一丝苏联特色的果香,与欧美可乐风味迥异,却意外地爽口。
“远哥,兴业和富国两大银行,要给我们投资二十亿美元的消息都传开了。”
陈建华指着流水线上不时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人,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看,就连咱们厂里的工人都知道了。”
他现在是越来越庆幸自己在火车上遇到了秦远,加入了一开始的远东贸易。
不然哪里会有今天。
跟欧美人长袖善舞,在苏联合纵连横,这种事情,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拿这笔投资?”
秦远放下可乐瓶,随口问道.
只是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高速运转的灌装线上,对于这些可乐,他还是很有着一番期待的。
“我看了那份融资计划书,两家一起出二十亿,只拿一半股份,我们还是大股东。”
陈建华语气热切,“这简直跟白送一样,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就能把分行开到苏联每一个角落!”
他最近半年多,都在恶补工商管理和西方经济学,再加上他本来就聪明,所以学什么都快。
而且他马上就要毕业了,对于集团未来规划,很重视。
秦远笑了笑,接过伊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语气平淡:“建华,这二十亿,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吃,肯定要吃下去,但不能按他们给的方子吃。”
他转向陈建华,眼神平静:“你要明白,远东国际银行是我们整个帝国的造血心脏,‘贷款换股份’,资产循环,哪一样离得开它?”
“一旦让出半数股权,那些法国人和美国人肯定是要有监督权的,这就等于把心脏剖开一半给别人看。”
“往后我们每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每一次针对派系资产的转移,都会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
陈建华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冷汗差点渗出来。
他光顾着计算明面上的收益,却忘了集团水面下那些更加庞大和危险的冰山。
“那……远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海外那些资产的转移,总归需要外国银行的渠道啊……”
他作为远东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
他很清楚,苏联的那笔派系资产,正在逐渐交到秦远手中。
而这其中就有着大量的海外资产。
涉及到海外资产,就必然需要与国外银行合作。
对此,秦远自然是有着一番规划的。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正当秦远等人要前往办公室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伊莲娜快步走来,她绝美的脸庞上此刻一片苍白,惊惶道:
“秦,刚刚从莫斯科传来的紧急消息,克宫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