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之下说漏了嘴……
但转念一想,这事本就该让他知道!
否则他还真以为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渺渺在北城过得不知道多快活呢!!
陈纾禾甩开保安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重新抬起头,看着徐斯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那一年,你走后,渺渺就患上了重度抑郁症!还伴有严重的躯体化症状!她有整整两个月,没办法正常工作!没办法出门!甚至没办法正常吃饭睡觉!”
“是我,带着她,看遍了北城所有的心理医生,陪她吃药,陪她做一次又一次地坐心理疏导,带她去旅游,去游乐园,去听吵闹的演唱会,去所有热闹的地方感染她!”
“第三个月,她的心理评估才慢慢回归,第五个月才能重新拿起手术刀,回到医院工作。”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陈纾禾看着徐斯礼瞬间惨白的脸色,只觉得无比解气!
她重新走到这个男人面前:“但如果,你稍微用点心去了解她,关心她,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恰恰证明,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她!”
“你是不是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跟她解释了薛昭妍母女的事之后,她非但没有原谅你,反而跟你吵得更凶?是不是还觉得她不识好歹,无理取闹?”
“我告诉你,不是!”
“是因为你,徐斯礼,让她整个心理秩序严重崩塌,结果你告诉她,她所在意的、让她痛苦崩溃了那么久的事情,全都是假的!你让她怎么接受?你要她怎么接受?!”
“…………”
徐斯礼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从来不知道……
他愣怔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几乎凝固,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纾禾说到最后,自己的眼睛也红了,她仍然掷地有声:“你可以去查!病历、心理评估报告、就诊记录,你都可以去查!我陈纾禾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斯礼,我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那个深不见底的阴影里拉出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再把她推回去!她这次要是又因为你旧病复发,我就拿把刀把你捅死!”
说完,陈纾禾吐出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你这破地方,跟谁稀罕来似的。”
她最后看一眼仿佛被抽走魂魄的徐斯礼,挺直了脊背,转身,大步离开办公室。
助理也才猛地回过神,连忙挥手,让保安都出去。
整个办公室,恢复寂静。
徐斯礼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骤然惊醒!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出了办公室,径直下楼,上车,发动引擎。
科尼塞克如同离弦的箭射出地下车库,他目视前方,而后不断加速,超车,用最快的速度驶向城郊别墅。
宋妈看到他这个时间回来,非常意外:“少爷,您有事吗?”
徐斯礼原本正快步朝二楼走去,听到她的声音,脚步顿住。
然后转过身,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妈:“宋妈,我去美国那年,渺渺她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去上班?”
他问得没头没尾,宋妈愣了一下才回答:“没有啊。”
“……”
徐斯礼紧绷的下颌微微松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庆幸,
他非常希望陈纾禾骗了自己,是为了骂他才编造那些话,时知渺并没有……
宋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那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太太突然给我放长假,说我很久没回老家看孙子了,让我回去多住一段时间,还说反正家里就她一个人,她能照顾好自己。”
“当时我觉得不太好,但太太很坚持,我也就回去了,那一次我在老家待了快三个月才回来。”
“……”
徐斯礼的脸色又白了白。
就是这三个月,就是这三个月。
他没再问宋妈什么,转身,继续上楼。
他进了主卧,环视一圈,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四处寻找。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如果时知渺真的生过病,就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证明。
徐斯礼找了衣柜,又找了床头柜。
终于,在衣帽间一个旧行李箱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硬壳的文件袋。
徐斯礼透过透明袋看到上面有医院的红十字标记,他的手指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拉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本病历。
翻开第一页,上面清晰地印着“北城安忻心理诊所”的字样,而患者姓名,是时知渺。
诊断结果:重度抑郁发作,伴有显著的焦虑症状及躯体化表现。
临床症状:持续情绪低落、兴趣减退、失眠早醒、食欲明显下降、精力严重匮乏、难以集中注意力、自我价值感极低……伴有心悸、胸闷、手抖、不明疼痛等躯体症状。
风险评估:存在自伤行为及自杀意念,需密切监护。
治疗建议:……
徐斯礼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字眼,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病史自述”那一栏:
“患者自述,曾于情绪极度崩溃时,有过一次割腕行为,后因疼痛和后悔而中止,伤口较浅,未造成严重后果……”
割、腕。
这两个字,像一把锋利尖锐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徐斯礼的心脏。
徐斯礼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衣柜上,又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
文件夹从他手中掉落,纸张散落一地。
日落西山,衣帽间里只剩下一点余光,徐斯礼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很久,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绝望感,窒息感。
他明明那么爱她,明明爱了她那么多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也是自己把她伤成这样呢?
徐斯礼抬手摘掉眼镜,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他低下头,那双天生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渐渐红了起来,很快就有眼泪从他脸颊边滑落。
原来陈纾禾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