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那道远去的红光,划破洪荒长空,一路风驰电掣。
红云老祖归心似箭,只想着早日回到火云洞,好生参悟那得来不易的鸿蒙紫气。
他心中还盘算着,待自家境界稳固之后,定要再去那五庄观寻镇元子道兄,届时二人于树下对坐,品果论道,岂不是人间一大快事?
他这般想着,心中愈发快活,脚下的速度,便又快了三分。
可行不多时,他却渐渐觉出几分不对来。
这周遭的天地,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平日里,这洪荒大地之上,虽是危机四伏,却也生机勃勃,鸟兽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可如今,他飞过了不知多少万里山河,竟是连一声鸟叫都未曾听闻。
天地间,一片死寂。
红云老祖毕竟是自鸿蒙初开便已得道的大能,斗法的经验或许不足,可这份对天地元气的敏锐,却是与生俱来的。
他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立时便停下身形,立于云头,放出神念向四下探去,可那神念放出,却好似泥牛入海,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吞噬,探不出百里之遥。
他再一运法力,更是骇然发现,体内那往日里奔腾如江河的仙力,此刻竟变得晦涩粘稠,运转之间,处处受制。
这方圆万里的空间,竟好似成了一座牢笼。
有大能者,在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
“哪位道友,在此处与贫道开了个玩笑?”
红云强自镇定,朗声问道,可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天地间回荡,却无半点回应。
就在他心神高度戒备的瞬间,一道阴冷至极的乌光,毫无征兆地自他背后的虚空之中钻出,迅如闪电,直取他后心要害!
红云大惊,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将身子偏过半分。
“噗嗤”一声,那乌光透体而过,虽是避开了心脏,却也将他半边身子都染成了漆黑之色,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顺着伤口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噗!”
红云发出一声闷哼,身形踉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落在云头,竟是将云朵都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大红色的道袍之上,瞬间便被染得更加殷红。
他只觉得一股阴冷至极的法力,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摧残着他的五脏六腑,磨灭着他的生机。
只这一击,便已让他身受重创!
“吼——”
一声凄厉高亢的鸟鸣,自那九天之上的云层之中响起。
那声音穿金裂石,带着无尽的凶戾与快意。
紧接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日,将这方圆万里的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红云老祖面色惨白,强忍着剧痛,回头望去。
只见那云层之上,一只不知其几千里之大的巨鸟,正缓缓地收拢着那遮天蔽日的双翼。
那巨鸟通体漆黑,翎羽却闪动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一双利爪好似能撕裂苍穹,那尖锐的鸟喙,更是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巨鸟的身形一阵变幻,化作了一位身形枯槁,面容阴鸷的道人,正是那妖师鲲鹏。
他负手立于虚空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已然摇摇欲坠的红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红云道友,别来无恙啊。”
“是你!”红云咬着牙,又惊又怒,“你好生卑鄙!竟在此处设伏偷袭!”
鲲鹏闻言,却是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卑鄙?道友此言差矣。这洪荒天地,向来是强者为尊,胜者为王,何来卑鄙一说?”
“鲲鹏!你我同在紫霄宫听讲,也算同门,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同门?红云,你也好意思与我说这两个字?”
“在紫霄宫中,若不是你多事,将那座位让出,贫道又岂会失了那天大的机缘?”
“这笔账,贫道可是给你记了许久了。”
“不过,贫道倒也要谢你。”
“若非你当年那一让,贫道也不会时时警醒,凡事多留一个心眼。”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这痴傻之人,当真就这般孤身一人上路了。”
他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容愈发张狂:“你可知此处是何地界?此乃我妖族北冥之地,早已被我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一切,皆是你自找的。”
“红云啊红云,说你蠢,你当真是半点也不冤枉。”
“交出鸿蒙紫气,贫道,或许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红云听闻此言,只觉得胸中那口逆血又翻涌上来,险些再度喷出。
他那张素来慈善和蔼的面容上,此刻涨得通红,不知是因了伤势,还是因了这股子怒火。
他一生行善,广结善缘,自问于这洪荒天地之间,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便是与那凶神恶煞的巫族,也曾有过几分善缘。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
“好,好一个妖师鲲鹏!”红云怒极反笑,那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点点血沫自唇角溢出,将他颌下长髯都染红了几分,“你我相识,也有数个元会。”
“贫道自问,从未有过半点对你不住之处。便是紫霄宫中让座一事,那也是贫道自己的座位,让与西方道友,与你何干?”
“你被逼让座,乃是受了玉虚宫那位呵斥,怎的倒将这满腔怨毒,都算在了贫道头上?”
他心中这股子冤屈,当真是有口难言。
说来也是可笑,他这一生,做得好事无数,救得生灵万千,到头来,竟要因这一桩算不得错处的善举,惹来这杀身之祸。
鲲鹏立于高天之上,那双阴鸷的眸子,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气血翻涌的红云。
他缓缓摇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红云啊红云,你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未曾想明白。”
“你错,便错在你这般痴傻的性子。”
“你以为,这天地大道,是靠你那点妇人之仁,靠你那点微末的善缘就能走得通的么?”
“你错了!大错特错!”
“大道之争,从来都是毫厘必争,寸步不让!”
“争的是气运,是机缘,是那万劫不磨的唯一真我!”
“你将那座位让出,于你,是全了一份慈悲心肠。”
“可知于贫道,却是断了贫道的通天之路!”
“你那一让,看似小事,却坏了因果,乱了气数!”
“贫道本该得的圣位,就因你这一让,失之交臂!”
“这等深仇大恨,岂是你说一句‘与你何干’便能了结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股子阴冷凶戾的气势愈发强盛,压得下方的红云几乎喘不过气来。
“至于今日之事,你更该怨你自己。”
“怨你得了那鸿蒙紫气,却不知藏拙;怨你得了天大机缘,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与心计!”
“说到底,你这般人物,便是得了鸿蒙紫气,也终究是守不住的。”
“你守不住,那便是德不配位,合该有此一劫。”
“今日不是贫道来取,明日也会有那冥河小儿。与其便宜了他们,倒不如,成全了贫道!”
“你且安心去了。待贫道证道成圣之后,定会为你立一座牌位,让这三界众生都知晓,你红云老祖,是如何为了成全贫道的大道,而功德圆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