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之地。
整个苍穹都被血色覆盖,这些血色旋转着、震动着,
在天中形成了一个横跨数千公里的巨大漩涡。
漩涡之下,便是神祇与森然骸骨。
森然骸骨正处于涡道向下的末端,惨白色的骨头正一点一点的爬满猩红血色,
连带黑洞洞的眼眶中,都染上殷红!
张福生一缕精神意志蕴藏在骸骨之内,操纵、掌控着这一具骸骨,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身的这缕精神意志,居然也染上猩红血色。
神祇的声音震动回荡在大地之上:
“以,吾之名。”
躁动的江州天地忽然寂下,风止,云熄,就连遮天血色漩涡转动时的轰鸣,也在此刻匿去。
唯剩下神灵的庄严音。
“以吾之名,敕封。”
“汝当为【疫鬼】,赐汝,播撒疫病,汲取疫病之能。”
“汝可在疫病中聚成神身,汝可于疫病中”
神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于疫病中,诞出本我智觉。”
“敕,毕。”
‘轰隆隆!’
江州泡泡,江州小天地中,似有一声惊雷。
疫鬼?
张福生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森然骸骨在剧烈蜕变,并无血肉生长而出,
但空荡荡的骸骨体内,却浮现出暗沉之色,同样空荡的眼眶内,那一抹血红凝结成一团猩红色的火焰。
火焰跳跃着,颤动着。
这一具森然骸骨,便成为了【疫鬼】。
“去吧。”
神明大音若滚滚雷潮。
“吾之疫鬼啊”
“准你,以吾之名行事,代吾行走人间红尘。”
“恐惧,疫病,虚弱,喘息,离别苦”
“去吧,去吧。”
淡红色的血雾萦绕在疫鬼周身,他向上,向上,撞在天穹极顶,而后一点一点的嵌入了进去。
瘟癀之神最后的余音荡来。
“至于陆地神仙之祖的事情。”
“日后再论。”
“等你取来定海神针铁,等你取来定海神针铁”
疫鬼彻底没入天穹极顶,再从大地之下钻出。
已回到了等待区外的无尽荒漠。
“这副身躯.”
张福生仔细感知着这尊疫鬼身,周身血雾伴随念头,汇聚成血袍,笼在身上。
他发出嘶哑、干涩却同时又很尖锐的轻叹。
“老东西,还想坑我?”
张福生冷笑,疫鬼之身,掌疫病之能,某种程度上,这一具分身是被瘟癀之神赋予了一定的【位格】,
但这窃居天位之神,很不老实,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致命弊端。
疫鬼越强大,越容易诞生出本我灵智。
那时候,这具身体还属于自己么?
不。
属于瘟癀之神。
是对方的神侍,是对方的神下行走,就算自己找到遏制灵智诞生的方法,
但瘟癀之神也能随时收走疫鬼的位格和能力。
等同于,
自己如果用这疫鬼之身,就是在替瘟癀之神打白工。
可问题是
疫鬼若真诞出一点灵光,哪怕是一点。
也在某种意义上,属于无缺之魂的范畴了——换句话说。
也就可以‘交易’了。
神赐下的位格、能力等,乃至凭此位格、能力获取的强大力量,于一念之间便可收回。
但自己买来的东西,就不属于神祇了。
也自然谈不上收回。
“疫鬼.”
“在疾病中变的强大。”
操纵着疫鬼朝等待区走去,张福生并未收回潜藏其中、沾染猩红的一缕精神意志,
而是将主意识缓缓回归本我身躯。
协理办公室。
他睁开双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疫鬼的种种能力已自然而然的通晓。
传播疫病,汲取疫病——自身疫病越多,便越强大。
唯一的限制是,每次汲取疫病,需要向瘟癀之神进行祭祀,需要对方的点头准允。
“这天下的病人,何其之多?”
“疫鬼每次抽取疾病加于自身,都需要向瘟癀之神进行一场祭祀、奉献。”
张福生看向窗外,自言自语:
“可并不只是你才能抽取疫病。”
“我也可以啊。”
镇压在眉心祖窍的契书微微摇曳,发不可思议光。
张福生靠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时间流逝,有了一具疫鬼之身,进入西教,名正言顺。
哪怕疫鬼之身的修为孱弱,但也是神明亲封的【代行之鬼】、【代罚之鬼】。
时钟指向九点半。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张协理,执法队已经准备就绪,现在要出发吗?”
“走吧。”
张福生缓缓站起了身。
褚家。
商业豪门。
在情报上看,也是支持、投资柳源的豪门大族之一,和重阳市的那个,如今地位摇摇欲坠的李议员,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
第一区。
河湾旁的庄园灯火通明。
褚老爷子静静翻看着一大摞资料,情报,推了推眼镜。
巨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只有他翻动书页的声音。
褚老大欠了欠身:
“爸,自从那次首都的斗争之后,黄金行省被波及,如今李议员的位子也不稳了。”
“咱们是不是该投资一下其他人?”
“比如.陈秋生?”
褚老爷子脑袋不动,眼皮子微抬起,翻着眼球凝视着大儿子,并未说话。
褚老大连忙低下头。
半晌。
褚老爷子哼了一声:
“柳署长的女儿就在楼上,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推了推眼镜,淡淡道:
“你真以为我们这一家子商人,能够干涉到议员的竞选么?李议员、柳署长他们,肯接受我们的政治献金,是他们对我们的恩赐!”
“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重了,那是倒反天罡!”
褚老大低着头,嘴唇颤了颤,有些不服气道:
“可是老爷子,如今陈秋生愿意接纳我们,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尽管楼里的隔音做的很好,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很认真道:
“我的人专门评估过了。”
“柳源有七成概率输给何高卓.这就算了,到底也只是一个总署长的位子。”
“可根据我的人评估,陈秋生陈老爷子,有超过四成的可能成为新的黄金议员”
褚老爷子忽然站起身,走过来,伸出手。
‘啪!’
他给了大儿子一个嘴巴。
褚老大不闪躲也不反抗,默默受下,转而抬起头,凝视着老爷子的眼睛,继续道:
“爸!”
“别的不说,我们褚家上一次被竞争对手打击,您看柳源和李红玉干涉了吗?帮忙了吗?”
“您以为上次危机是怎么化解的?”
“是陈老爷子伸了援手!”
‘啪!!’
老人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显然真正动怒了,压低声音呵骂道:
“混账!”
“你私下去找陈秋生帮忙了??”
“是!”褚老大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点头认下:“陈老爷子不仅帮忙,还亲自露面,亲自给我们褚家站台!”
褚老爷子气的直哆嗦,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大儿子,又指向其他几个子女:
“你们这群混账,就没一个告诉我?”
褚老大双手按在父亲的肩膀,轻轻将父亲压坐在沙发上。
他低沉道:
“爸,时代变了,一条路走到黑,最后只能粉身碎骨.”
“墙头草才会粉身碎骨!”褚老爷子暴怒,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褚老大显然也有些上头,脸红脖子粗:
“我怎么了?要不是我,褚家早就垮了!要不是我,您还能好生生的坐在这里,拿您老一套的、过时的思维来指手画脚?”
“我们是商人!”
“商人逐利本是天性,坚守什么道义?做什么要坚定不移?我们又不是那个叫做儒的邪教!”
褚老爷子气的发抖,尽管被大儿子压坐在沙发上,
但还是一下又一下迅疾的、狠狠的扇着大儿子的耳光。
‘啪啪’的声响回荡在宽阔的客厅里,其余子女一语不发。
褚老大被打的眼睛越发的通红。
“够了!”
他右手狠狠插进父亲的胸膛。
老人动作猛然僵住,呆呆的低下头,看着胸膛中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养了一辈子的儿子,刺入自己心脏的手掌。
阵阵眩晕感涌上头颅。
“爹。”
褚老大喘着粗气,盯着老爷子:
“你老了。”
“老了,就该学会放手.学不会,儿子只能帮你,让你撒手了。”
老人口中发出‘嗬嗬’声音,苍老的手掌青筋暴露,死死抓着儿子的耳朵,
像是很多年前,他教训这个儿子一般,死捏着,死捏着。
中年人的耳朵被扯的通红。
力道渐渐软了下去。
“您安心走吧。”
褚老大低沉道:
“有我在,这个家,我们褚氏,只会越来越好。”
“褚氏的荣光,终究是我来铸就。”
老人的手掌无力滑落,死死盯着儿子,眼底并没有愤怒,只有一抹悲凉和叹息之色。
他呼吸也渐渐微弱。
‘嗤!’
褚老大缓缓将手掌从老人的胸膛中拔出,他接过女佣递上来的手帕,擦拭着掌间的血液,
旋而转过身,看向这群弟弟妹妹们。
“给老爷子安排一个最盛大的葬礼。”
“我等下要去见陈老,你们将这里收拾好,打扫干净,至于楼上那个正在和小玉玩耍的柳小姐,也莫要怠慢了。”
弟弟妹妹们低头喏声。
有佣人匆匆走来,没敢去看沙发上死不瞑目的老爷子,低着头道:
“外面来了两个人,为首的自称是治安总署的署长协理,叫做张福生,特地上门来拜会。”
“张福生?”
褚老大将手帕丢在地上,小妹走上前,轻轻捡起。
他皱眉道:
“有些耳熟呢?是白天那场宴席上的家伙?”
“是。”
褚老大若有所思,张福生.他还真知道这人。
洪天宝的徒弟,陈老的师侄。
众所周知,陈老和洪天宝之间,是血海深仇.没记错的话,这个张福生还是柳源手底下的。
“哼,这家伙来做什么?”
褚老大沉思了片刻,忽然看向老爹的尸体,若有所思。
如果能摆这个张福生一道,固然会得罪很多人,得罪那个洪天宝
但陈老,会很开心。
“下注,就要下死注,押宝,就要梭哈。”
他看向老人的尸体,轻叹一声:
“老爸,你教我的嘛。”
缓了缓,褚老大侧目看向佣人:
“这里先不打扫了,保持原状,然后我们去会客厅不要让那个柳翠花来这儿。”
“另外。”
“通知周供奉来一趟,然后让那个叫张福生的,去会客厅等我。”
一通交代、吩咐后,褚老大沉吟了片刻,又毕恭毕敬的打了个电话出去。
“陈老,是我,小褚。”
“是这样的,我父亲他老人家去世了,非自然死亡,被谋害的,正好这个时候,治安总署的署长协理张福生,登门拜访.”
电话那头,陈秋生注视着盒子里两团模糊的血肉,注视着徒弟们的尸体。
他将手没入烂泥般的血肉中,悲伤的汲取着给徒弟们种下的恶蛊。
两份大好材料,就这么没了啊.
陈秋生凝噎。
半晌。
他冷淡道:
“放手去做吧,老夫给你兜底褚家,表现不错。”
“是,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