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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林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喉咙里滚出一串低沉压抑的闷笑,笑声里裹着浓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讥诮和荒谬:

    “哦?您老人家金口一开,上下嘴皮子一磕,仅凭轻飘飘的怀疑俩字,就要拿人问罪?”

    “啧啧啧……”林阳摇着头,目光越过赵长兴,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这场面,这做派,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呢?”

    “跟那旧社会骑在老百姓脖子上拉屎撒尿,喝血吃肉的老爷太太,王孙公子,有啥两样?!”

    “是不是真觉得咱小老百姓的命,就跟那河滩上的烂泥巴一样,想怎么踩就怎么踩?!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一声诘问,石破天惊。

    轰隆!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积压在村民心头已久的憋屈和惶恐。

    它不再是火星子,而是一盆滚烫的热油,猛地泼进了干透的柴禾堆。

    “对!就是旧社会的做派!天王老子也没这样不讲理的!”

    “凭啥抓阳子?他犯哪条王法了?!凭啥关我们的窑?那是我们的命!”

    “窑厂要是黄了,我拿啥给娃交学费?婆娘病了咋吃药?喝你家的西北风啊?!”

    “就是!白纸黑字的红戳子,公家都认的!你特娘的算老几!”

    “别真像林阳说的那样,这家伙就是想摘桃子,然后卖给背后的金主中饱私囊?”

    “乡亲们!甭管怎么样,咱不能让他们抓人!不能关窑!咱们的地界上,还反了天他!”

    ……

    人声瞬间鼎沸,群情汹涌。

    整个山谷仿佛被点燃了,愤怒的火焰升腾起来。

    靠山屯的人混在人群中,嗓门尤其洪亮,恨不得把喉咙喊破。

    他们或许不全懂林阳话里“官商勾结”的弯弯绕,也闹不清林阳跟这新官有啥深仇大恨。

    但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窑厂要是办成了,就是聚宝盆,能养活几百号人!

    家家门口就能上班!

    这可是他们土里刨食几辈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正经活路啊!

    上次听张老根儿子张老歪那顿煽乎,跟着瞎胡闹,差点把窑厂砸手里。

    结果八爷和林阳直接把他靠山屯晾在一边,眼看着张家沟的人烧砖挣现钱,把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次,说啥也得把林阳跟八爷护住了!

    这可是将功补过,重新扒上窑厂这棵摇钱树的唯一机会。

    只要能成窑厂的工人,那就是在家门口端上了铁饭碗!

    一个月稳稳当当几张大团结揣兜里。

    窑厂的活是累,抡大锤,出窑膛,汗珠子砸脚面摔八瓣。

    可跟土里刨食那种苦比起来呢?

    顶风冒雨,看老天爷脸色。

    辛辛苦苦刨一年地,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交了公粮,剩下的谷子换了钱,刨去买盐买油,猫冬的口粮,娃娃的衣裳,能落手里一百块都算菩萨开眼!

    勒紧裤腰带供孩子读书?

    更是想都不敢想!

    搞不好要饿死人的。

    这窑厂要是被这新官一句话给弄黄了,等于刚送到嘴边的白面饽饽,又被生生夺走了。

    乡里随行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悄悄往后挪。

    乡里那位正牌的刘县长刘有福,更是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脚底下的土坷垃里。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窑厂办成了,就是实打实的脱贫工程,是他汇报材料里金光闪闪的大政绩!

    林阳和八爷在县城,甚至在市里面的能量,作为父母官的他隐约也有一些耳闻。

    偶尔一次聚会上,八爷还跟他透风,说窑厂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琢磨着搞规模养殖,特种养殖!

    眼下虽说闹猪瘟,但八爷展现出来的能量和魄力摆在那里,再加上林阳的奇思妙想,以及背后站着的那尊大佛,由不得他不信!

    这姓赵的……简直就是个拎不清的棒槌。

    捅了马蜂窝还搁那抖官威,自寻死路!

    林阳的话,句句像重锤,砸在了乡亲们心尖最软,也最疼的地方。

    此刻,他就站在这上千号被怒火点燃的庄稼汉前面。

    那不是他个人的力量,那是人心深处求活路,盼希望的燎原之火汇聚成的力量。

    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村民们是真真切切地醒了!

    也彻底豁出去了!

    这窑厂,对他们来说,不是啥时髦的“集体经济”,就是命根子!

    是田埂边终于看到的金光大道!

    是一家老小碗里能不能添块肉,扯件新衣裳的全部指望!

    可那位新来的赵主任赵长兴,哪里懂得这些?

    他只看见黑压压的人潮把他和他带来的十几个手下死死围在垓心,水泄不通。

    一张张粗糙,饱经风霜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眼睛里喷着火,直勾勾地盯着他。

    男人们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手里的铁锹,锄头微微颤抖着。

    女人们抱着吃奶的娃,眼神里没了平日的怯懦,只剩下豁出去的决绝和怒意,像护崽的母兽。

    这阵仗,在赵长兴这个刚从机关空降下来的“官老爷”看来,就是一群愚昧刁民胆大包天的逼宫!

    是赤裸裸的暴力抗法!

    是公然对抗组织的权威!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本想挑个穷乡僻壤没根没基的“私人窑厂”开刀立威,既快又省事。

    还能顺带“接收”这份现成的产业,给背后的“金主”卖个好价钱。

    没成想,这破土窑竟是个硬铁疙瘩!

    这烧火棍没立成威,倒捅了个天大的马蜂窝!

    他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又由白转紫,额角的青筋像蚯蚓一样狂跳,嗓子眼发干,后背的冷汗把崭新的中山装内衬都浸湿了。

    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慌和一种被蝼蚁冒犯的暴怒,色厉内荏地尖着嗓子吼叫,声音劈了叉:

    “你们……你们这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我告诉你们!我说他有问题,那肯定是有……有根有据的!没影的事儿,我……我能随便抓人吗?!”

    他目光慌乱地在人群中逡巡,试图捕捉一丝畏缩,却发现徒劳。

    “尤其是这个小年轻!”他猛地抬手指向林阳,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他是别人手里的一杆枪!是被人推出来挡箭的炮灰!”

    “你们的苦日子,就是被他这种人蒙蔽才看不到头的!别被他骗了!”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响起一片更大的嘘声和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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