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也想过买下一家民间工坊,但这个念头转眼就抛之脑后了。
很简单,他手上没人。
他在宫外所能依靠的,只有凉国公蓝玉和开国公常升,而两个国公府是出了名的骄兵悍将,行事飞扬跋扈。他怕自己的要求下去,两个国公府强买强卖,甚至不给银子,直接白嫖。
到时名声也坏了,还得被他皇爷爷,以及满朝文官们针对,弹劾。
尤其是满朝文官们,天天瞪大了眼睛,等着他舅姥爷,舅舅,包括他这个皇孙犯错,哪能傻乎乎的给人递把柄。
只是他没想到,新建一个窑口,要耗费这么长时间,如果算上玻璃、水泥的研制时间,怕是一个月都打不住。
“这个…这个…”梁三四支支吾吾起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年龄小,看上去很亲切,和善的皇孙,竟然这么狠毒。凉国公蓝玉也不过是“请”走他这个大师傅。
这个皇孙倒好,不但要人,还得把锅端走。
边上蓝玉不耐烦道:“这个什么?咱外甥孙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敢欺骗咱外甥孙,咱杀你全族!”
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买个商行吗?
哪用得着问东问西,直接带人上门,他们还敢不卖?
“凉国公饶命,凉国公饶命!”梁三四直接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舅姥爷,你别吓唬他!”
朱允熥一看,隐约冒出个念头,这个梁三四不会是舅姥爷绑来的吧,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假意训斥一句后,上前将梁三四搀扶起来:“梁三四,别害怕!我舅姥爷在吓唬你呢!”
“我只是问一句,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紧!”
蓝玉撇撇嘴,有些不高兴,但他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朱允熥面子,没有出声。
“前东家的商行,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卖不卖,小老儿也不太清楚!”梁三四偷摸看了眼蓝玉,战战兢兢的起身。
朱允熥秒懂,梁三四的前东家,是祖上传下来的,肯定不会卖。但要是仗势欺人,最后还是会卖。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禁淡笑道:“那算了,本王就不夺人所爱了!”
“梁三四,这儿就交给你了。人手问题,本王会尽快给你解决。本王就两个要求,一个是安全,不能出现伤亡事故。一个是加快建造速度。明白吗?”
“小老儿明白!”
梁三四瞧朱允熥这般和颜悦色,想想刚刚朱允熥问的话,有心问问是不是真的算了。可他怎么都张不开口,生怕冲撞了朱允熥,惹来祸事。
“行了,你带人继续忙吧!”
朱允熥将梁三四打发走后,又在原地看了会儿梁三四等人干活,才和蓝玉一起转身离开。
走上田边小路,憋了一肚子话的蓝玉,看四周无人,忍不住道:“允熥,刚才咱就想说了,买个商行而已,哪用得着去问,直接上门买不就行了吗?”
“舅姥爷,你说的买,和我说的买,不是一回事!”走在前面的朱允熥,停下脚步,转身道。
蓝玉没想到朱允熥会转身,差点没撞上朱允熥,好在他是练过的,很及时的停住身形,并后退了两步,才狐疑道:“怎么不是一回事,不都是买吗?”
“舅姥爷,你说的买,是强买强卖,还是巧取豪夺?亦或是白嫖?”朱允熥意有所指道。
蓝玉被噎了下,振振有词:“能买就行,又不是不给银子!”
“舅姥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事也不是怎么办的。我知道,舅姥爷你出面去买,不,都不用你出面,只需派个府上下人去买,就能买到商行。”
朱允熥淡淡道:“但人家是真心卖的吗?人家不是真心卖的,咱们买来有什么用?再说了今天人家能畏惧咱们的权势,把商行卖给咱们。明天人家畏惧别人的权势,会不会把咱们给卖了?”
“他敢!”蓝玉听得迷糊,但朱允熥最后一句听清了,几乎下意识道。
“刀架在脖子上,你猜人家敢不敢?”
朱允熥摇了摇头:“再说了,皇爷爷眼里不揉沙子,若是被人告发了,咱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次蓝玉彻底没话说了,朱元璋何止是眼里不揉沙子,那是天天瞪着眼睛,看着满朝文武,谁敢欺压老百姓,轻者训斥、挨板子,重者抄家灭族。
他可不想被记在朱元璋的小本本上。
朱允熥看了看蓝玉,又道:“舅姥爷,那个梁三四,是你绑回来的吧?”
“不是,梁三四是请回来的!”蓝玉矢口否认,心里却暗暗嘀咕,刀架在脖子上请,那也是算请吧!
“姑且算请吧!”
朱允熥深深看了眼蓝玉,语重心长道:“舅姥爷,以后做什么事,尽量都用银子解决。像请人,别人五两工钱,咱们就开十两银子。”
“不愁请不到人,何必滥用手上权力,往自己脸上抹黑呢!”
“臣知道了!”蓝玉微微皱眉,脸上写满了不高兴,都自称臣了,显得很公式化。
朱允熥没指望一两句话能改变蓝玉观念,便不在多言,岔开话题道:“舅姥爷,接下来,我会经常出宫。麻烦你派人,在京城周边找找,看民间有没有做不下去,想脱手的窑口。”
“有的话,就买下来。要是没有,就算了!”
“行吧!赶明儿咱就派人去找!”蓝玉看朱允熥没在说教,莫名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有劳舅老爷了!”
朱允熥朝蓝玉拱了拱手,便转身和蓝玉一起离开。
接下来,朱允熥每天早晚陪朱标跑步,时而召戴思恭给朱标调理身体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出宫盯着新窑的建立,时而还和匠户们沟通,了解琉璃烧制流程之余,不经意的引导他们研究琉璃配方,烧制玻璃。
而匠户们和朱允熥接触时间长了,不在畏惧朱允熥的皇孙身份,有时候还能开上两句玩笑。但他们对朱允熥却越来越发自内心的尊敬。
毕竟他们还没见过那个贵人,像朱允熥这样平易近人。
以至于对朱允熥提出研究琉璃配方的事,都上了心。
这天,新窑口建成,开始烧窑,试制琉璃。
朱允熥再次来到,已经大变样的荒地上,正看着梁三四一边指挥人烧窑,一边指挥人筛选原料时,常三忽然来到朱允熥身边,低声耳语两句。
朱允熥一喜:“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