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此话当真?”魏峥颤颤巍巍地问道,一双老眼死死地盯着赵奕,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赵奕心里直乐,面上却是一片沉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孙太医可以作证。”
被点到名的孙思瑁赶紧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回魏阁老,回诸位大人!王爷所言句句属实!陛下龙体体确实只是劳累过度,加上忧思伤神,这才导致气血稍有亏虚。只要好生调养,不出半月,定能恢复如初!”
这一下,大殿里的气氛才算是彻底缓和了下来。
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就好!
魏峥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擦了擦脸上的老泪,对着龙椅上的武明空,再次深深一揖。
“陛下,既然如此,您更应该以龙体为重,即刻回宫静养才是啊!”
“是啊陛下!”
“请陛下静养!”
群臣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劝谏,虽然不再哭天抢地,但那股子担忧和执着,却是有增无减。
武明空看着这帮老臣,心里一阵阵发暖,但同时也一阵阵头大。
这么久了...戏……还没到正题。
她稳了稳心神,按照昨晚跟赵奕对好的剧本,声音愈发虚弱地开了口:“诸位爱卿的心意,朕都明白。只是……这病根乃是日积月累的操劳所致,非一日之功可解。孙太医也说了,寻常的汤药,只能治标,难以治本。想要根除此症,还需一味特殊的药引。”
药引?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只要能治好陛下的病,别说一味药引,就是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他们也得给弄来!
魏峥急切地问道:“陛下!不知是何种珍稀药材?老臣就算是散尽家财,也一定为陛下寻来!”
武明空酝酿了一下情绪,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唉,此物……说来也有些棘手。”
她顿了顿,这才缓缓说道:“朕听闻,南越之地,有一种名为‘文鹿’的鹿种,其鹿茸色泽温润,药性平和,最是滋养根本。孙太医说,若能得此鹿茸,辅以汤药,朕的身体,方能大安。”
南越文鹿?
大臣们面面相觑,显然不少人听说这种东西,一头大概是五两银子左右,有点贵。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能治好陛下的病!
“南越?”魏峥眉头一皱,“陛下,南越与我大周素有摩擦,虽未有大战,但边境小患不断。向他们求鹿,怕是……”
他话还没说完,龙椅上的武明空就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决断。
“无妨。朕不是求,是买。”
她看向户部尚书周显:“周爱卿,国库之中,如今还有多少存银?”
周显出列,躬身答道:“启禀陛下,秋收之后,如今国库充盈,可动用之白银,约有千余万两。”
千余万两!
这个数字让不少大臣都暗暗咋舌。
武明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朕决定,即刻派遣使臣,前往南越,重金求购文鹿。”
她看向赵奕,问道:“赵王爷,依你之见,这文鹿,一头出价多少为好?”
来了!
戏肉来了!
赵奕先是对着龙椅上的武明...空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面向众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凝重。
“回陛下,臣以为,陛下龙体乃是无价之宝。区区文鹿,便是金山银山也换不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
“依臣之见,这文鹿,一头,当出价……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一头鹿?
嘶——
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贵!
太贵了!
张口就要十两?简直是天价!
魏峥的嘴角抽了抽,刚想说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有点资敌呀。
可转念一想,这是给陛下买药,是为了陛下的龙体。
钱算什么?
跟陛下的健康比起来,钱就是个屁!
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十两就十两吧。只要能治好陛下,别说十两,就是二十两,也认了!
其他大臣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觉得肉疼,但没人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反对。
“王爷所言极是!陛下龙体为重,十两银子,不贵!”
“臣附议!我大周不差这点钱!”
武明空看着底下大臣们的反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点了点头,看向赵奕,继续按照剧本问道:“那依王爷之见,此次采购,需要多少头文鹿才够?”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赵奕深吸一口气,脸上那沉痛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的坚定和决绝。
他环视了一圈大殿,然后用一种石破天惊,掷地有声的语气,缓缓吐出了五个字。
“自然是……越多越好,有多少咱买多少!”
“轰!”
整个金銮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傻了。
什……什么玩意儿?
越多越好?把南越买的没鹿???
魏峥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奕,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王爷!您……您刚才说什么?”
“本王说,越多越好。”赵奕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陛下的身体,乃是日积月累的亏空,岂是一两根鹿茸就能补回来的?既然要调养,那自然就要备足了药材!本王的意思是,让南越举国上下,都给咱们抓鹿!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这一下,大殿彻底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大臣,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赵奕。
疯了!
这赵王爷绝对是疯了!
还让南越举国上下给咱们抓鹿?还越多越好?
你这是买药吗?
你这是打算把鹿茸当饭吃啊!
魏峥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颤抖着手指着赵奕,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赵王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十两银子一头,还越多越好?这是要把我大周的国库,全都搬到南越去吗?这不就是无端资敌吗!”
魏峥是真的急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赵奕的脸上。
吏部尚书孔亮也站了出来,满脸的痛心疾首:“是啊王爷!此举万万不可!这无异于用我大周的血,去喂肥南越啊!”
文臣队列里,瞬间群情激奋,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觉得我儿说得不错!”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赵奕的亲爹,赵昭。
我儿和儿媳说啥就是啥,一群老登BB的!
他从武官队列里站了出来,虎目一瞪,声如洪钟。
“吵吵什么!陛下的龙体最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待得起?!”
镇国大将军王朗也跟着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不错!不就是钱吗?大不了,回头再打回来!”
金吾卫中郎将卢剑更是直接:“就是!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臣等附议!”
“附议!”
武将这边,乌泱泱地站出来一大片,清一色地支持赵奕。
他们才不管什么资敌不资敌,他们只认一个死理:陛下龙体,大于天!
一时间,金銮殿上,文武两派,泾渭分明,直接就对峙了起来。
金銮殿上的气氛,瞬间下来了。
文臣们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指着对面的武将破口大骂。
“匹夫!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尔等可知此举会动摇国本!”
“王朗!你个老匹夫,说得轻巧,你当钱是你生下来的啊!”
武将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撸起袖子,唾沫横飞地骂了回去。
“放你娘的屁!魏老头,你才是个匹夫!就知道抱着你那点钱过日子,陛下的龙体都不要了?”
“就是!一群酸儒,百无一用是书生!要不是我们这些莽夫在前面拼命,你们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放屁?”
“有本事跟老子去外面碰一碰!看老子不把你屎尿屁给你打出来!”
“……”
整个金銮殿,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龙椅之上,武明空看着底下这帮几乎要上演全武行的大臣,整个人都麻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就快进到文武百官真人快打了?
求救的目光再次死死地锁定了赵奕。
狗东西!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再不出来控场,你老婆这金銮殿就要被人给拆了!
赵奕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亲切的画面。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朝堂之上,不吵一吵,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再让他们吵下去,这帮老胳膊老腿的,万一真气出个好歹来,那就不好了。
他偷偷地对着武明空眨了眨眼,递过去一个“眼神。
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整个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吵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本王就奇了怪了。”赵奕环视了一圈,目光从魏峥那张气得通红的老脸上,又落到王朗那张跃跃欲试的黑脸上。
“陛下的身体不舒服,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想着怎么给陛下分忧,不想着怎么让陛下早日康复,反倒是在这里吵得跟乌眼鸡似的。”
“怎么?是觉得本王提的价钱太高了,还是觉得陛下的龙体,不值这个价?”
这话一出,魏峥等人顿时急了。
“王爷!您可不能这么说!我等绝无此意啊!”
“是啊王爷!我们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啊!”
“哼。”赵奕冷笑一声,“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为了江山社稷?江山社稷是谁的江山社稷?是陛下的!”
“陛下身体康健,大周才能国泰民安!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钱没了,可以再赚!抄家也好,打仗也罢,总有办法弄来!”
“可要是陛下的身体垮了,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赵奕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魏阁老,你来告诉本王,你担得起吗?!”
“孔尚书,你来告诉本王,你担得起吗?!”
“......”
赵奕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直接把魏峥等一众文臣给问傻了。
陛下的龙体,是重要的。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么个花钱法啊!这不合规矩!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文臣队列里,沉默不语的狄玄,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以他对赵奕的了解,这家伙虽然行事乖张,看似不着调,但每一步都暗藏杀机,算无遗策。
他怎么可能在朝堂之上,提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近乎于弱智的提议?
还越多越好?
这简直就像是故意在告诉所有人:我就是要拿钱去砸南越,我就是要去资敌!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狄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赵奕的脸上。
那张看似懒散的脸上,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抹不易察的戏谑和算计。
买鹿?
为什么偏偏是南越的鹿?
吴国甚至北边的草原,哪儿没有鹿?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去南越买?
而且,还开出十两银子一头的天价。
这价格,足以让任何一个头脑清的人都望而却步,。
这更像是一种……诱惑。
一种赤裸裸的,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在诱惑南越!
诱惑他们什么?
狄玄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划过。
利!
重利!
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的时候,资本就敢于冒着被绞死的风险!
赵奕现在给出的,就是这样一个让整个南越都无法拒绝的重利!
他想让南越干什么?
捕鹿!
没错,就是捕鹿!
当所有南越的百姓,都发现捕鹿比种地赚钱百倍千倍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疯狂地开垦山林,将良田变成牧场,全民养鹿!
然后呢?
然后,当整个国家的经济,都系于“鹿”这一根绳子上的时候,大周只要轻轻一拉……
不!甚至不用拉!
只要大周突然宣布,我们不买鹿了!
那会怎么样?
南越的经济,会瞬间崩溃!
粮食短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到那个时候,大周的铁骑,甚至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整个南越!
“嘶——”
狄玄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毒!
好狠!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这是阳谋!
是堂堂正正摆在台面上,让你南越君臣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根本无法拒绝的阳谋!
因为,没有人能抵挡住这种一夜暴富的诱惑!
想明白了这一切,狄玄再看赵奕的眼神,卧槽!
这个年轻人,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等经天纬地,算尽人心的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甚至可以想象,此刻的赵奕,心里一定在偷着乐。
他巴不得朝堂上吵得越厉害越好。
吵得越凶,戏演得越真,传到南越的耳朵里,他们就越会相信,女帝是真的病重,大周的朝堂是真的为了此事而争执不休。
他们就越会放下戒心,一头扎进这个甜蜜的陷阱里!
高!
实在是高!
这B,绝对是在算计南越!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