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已经发生,是福是祸,都得陈湛自己扛。
此时薛颠,承受了莫大痛苦,却不敢放狠话。
他是聪明人,知道若是再说,大概命都要留下。
只能回津门,再做打算。
王芗斋带着人离开,陈湛也没了兴致。
有人上来请求指点,便让叶凝真代劳了,叶凝真距离化劲还有半步路,指点几个架子不纯熟的少年,绰绰有余。
第六日匆匆结束。
来人都大呼过瘾,陈湛跟薛颠交手时间不长,但拳脚相加,身动影随,都到那种看不清的程度,非常精彩。
屋内,叶凝真三姐妹和田静杰都在。
“薛颠在形意门中地位不同,你把他废了,找你麻烦的人不会少。”田静杰自然知道薛颠,在薛颠入门的时候,他就在当时的拜师宴上。
李存义当年风头无两,收关门弟子,四方来贺,全国各地名家到场,好不热闹。
田静杰都只能算小角色。
不说别的门派,光形意门一家,薛颠大师兄“铁脚佛”尚云祥还在。
傅剑秋、马玉堂也在,不过这两人与薛颠有过节,多半不会管。
这是同辈。
长辈就太多了,张占魁、叶云表、许占鳌,包括王芗斋和孙禄堂。
薛颠被废,还是同门相残,孙禄堂都要出面看看情况。
陈湛没反驳,只是自顾点头道:“我有准备,这条路不好走,但必须要走,当初几位师伯在京城对上清廷和洋人,也明知道会死,但义无反顾。”
“这是没办法的,过段时间你们就会懂,我为何会如此激进,甚至狠辣。”
田静杰本还想劝劝陈湛,但听他这么说,也没法再开口。
陈湛作为他徒弟,从奉天到京城,一切看在眼里。
别说废了个薛颠。
陈湛不欺师灭祖,不叛变投敌,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他在陈湛身上,看到了大师兄李存义都没有的一种东西。
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陈湛身上有一种坚持,仿佛知道方向,也知道自己终将成功。
一路走来,他也确实将想做的事,都做成了。
陈湛起身,走到院里,此时已经天黑了,开始下雨,淅沥沥的小雨,又密集又急促。
“凝真,你还差最后一个窍穴吧?今晚破关吧。”
叶凝真也站起来,走到陈湛身边,道:“好!”
两人默契进入雨幕当中,暮春的雨来得急,细密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轻微水花,转眼间就织成了灰蒙蒙的雨帘。
陈湛脚尖在积水里轻轻一点,竟没溅起多余的水,身形像被雨丝托着似的飘近,右拳慢悠悠推出,是形意拳里最基础的劈拳。
可这拳看着慢,叶凝真却觉周遭的雨线都似被引着往自己身前聚,逼得她下意识抬臂格挡。
“砰!”
一声闷响,拳臂相触的瞬间,叶凝真只觉一股温吞的劲顺着手臂往上爬,不是陈湛的劲压过来,反倒像双无形的手,在捋她臂弯里滞涩的内劲。
她慌忙想把劲往回收,可那股温劲却跟着走,逼得她胸口发闷,脚下踉跄着退了两步,踩得积水哗啦响。
“不能硬抗,顺着劲走,等到我的劲薄弱之时,以柔化刚,冲出樊笼。”
“化劲不是‘顶劲’,是让你的劲跟着雨走,跟着对手的劲走,你看这雨,砸在地上会散了再聚,落在伞上会滑走再汇,你的劲怎么就不会绕?”
陈湛收了拳,站在雨里看着她说道。
叶凝真咬了咬唇,重新摆开架势。
这次她没急着出拳,先试着把内劲往指尖送,试着松了松腕,竟觉那股劲顺着腕骨往下淌,像雨珠顺着指尖滴进积水里。
就在这时,陈湛的拳又到了,手在雨幕里划了个圆,带着绵绵的劲往她肩头按。
叶凝真心头一动,没像刚才那样架住,反而顺着那股按劲往侧后方转了半圈,“次髎穴”原本堵着的地方像通了条小缝,劲顺着转势滑到掌心,她下意识往前一推,掌心撞在陈湛的小臂上。
“就是这样!”
陈湛的声音里多了点亮色,他没撤劲,反而加了两分力往回带,“继续,让劲从丹田走,八卦掌的走转步法,也是劲力流转之法。”
雨下得更密了,叶凝真的额角渗出细汗,混着雨水往下流。
她跟着陈湛的劲走,时而退,时而转,崩拳出去时不再硬顶,反倒留了三分余地,劈拳落下时会顺着雨势收半分。
忽然间,她觉丹田处的劲像被点燃的灯芯,“嗡”地一下通了,顺着脊椎往上爬,过肩,穿臂,直抵指尖!
“啪~!”
叶凝真身上一声轻响,一瞬间,陈湛看到,刚刚那一刻落到叶凝真身上的雨珠,被刺破了。
不是被刺破一滴。
而是劲气勃发后,那一刻,落在身上的雨珠都被炸碎了。
陈湛笑道:“再试试?”
叶凝真眉头一挑,目光扫向陈湛,挑衅意味渐浓,陈湛一拳打来,拳风裹着雨雾,带着刚猛的劲逼向她胸口。
叶凝真没再慌,丹田劲一沉,左臂往旁一引,竟把那股刚劲像拨雨似的拨到了侧面,同时右拳顺着引势往前送,这拳出去时没有半点滞涩,内劲裹着雨珠,“啪”地打在陈湛提前架起的手臂上,震得雨雾都散了一圈。
陈湛收了拳,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叶凝真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你一身功夫,早已经练的纯熟的不能再纯熟,丹经有云:暗劲如弓满待发,化劲如水流无痕,弓满需力撑,水流任自然。”
“你的劲和对手的劲、和周遭的气连起来,像这雨一样,无孔不入,又无处不化。”
“《道德经》中说: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此理念也适用于化劲修炼。”
“暗劲阶段需要“守劲”,比如刻意保持“含胸拔背”来聚劲;而化劲需要“忘劲”,忘记身体的发力部位、忘记招式的固定框架,让心神完全外放,与对手、环境融为一体。”
“对手的动作还未做出,你的身体已先感知并做出反应,这便是“形神合一”的境界,化劲若是能形神合一,距离抱丹便不远了,不过你现在距离还远。”
叶凝真点头表示明白,二人返回屋内。
阮芷和李清粟都很高兴,自家大姐入化了!
“大姐,你成宗师了,嘿嘿,师父应该会很高兴!”阮芷忍不住说道。
“嗯,下次见面给他老人家个惊喜。”叶凝真擦擦身上的雨水,进屋内去换衣服。
化劲宗师,就算是京城也没多少,若是偏远地区,化劲已经能镇压一方了。
宫宝田便是,几乎做到了公认的东北第一人。
不过宫宝田不是普通化劲,他距离大宗师都不远,只不过年龄大了,失了锐气。
当初若是被他得到“内锻神力八段锦”或许真多一位大宗师了。
陈湛没去屋内,因为他身上衣服已经干了。
几人对他身上的神奇,已经不在意了,反正抱丹大宗师,或许就是很神奇。
“明天第七日了,还剩下三天,听说王子平前天便到了京城,居然不急着来找我?”陈湛对李清粟道。
李清粟负责一些情报的事。
“嗯,王子平进京后,我没派人监视,不知道去哪了。”
“没事,不必监视,他是个人物,不会干下三滥的事,等着便好。”
“你对他评价很高?”田静杰和李清粟有些惊讶,问道。
“没错,王子平啊,千斤大力王,两年前中央国术馆成立之际,他执掌少林门外家,孙师伯执掌武当内家,他敢直接挑战孙师伯。”
“嗯,确有此事,不过这一战没成,被张之江拦住了。”李清粟道。
“但他敢提出来,便是不怕,孙禄堂年龄虽然大了,但抱丹之后气血衰败的慢,真全力出手,也未必有人扛得住几下爆发。”田静杰才知道这事,感叹道。
他在奉天闭门,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中央国术馆又在金陵,太远。
“王子平年轻时候,也是英雄人物啊,当初在中山公园还匆匆见过一面,俄国力士康泰尔设擂,势甚嚣张,王子平上擂一招‘五马担山’直接将其摔下擂台,断了一条腿。”
“唉,可惜,可惜啊。”
田静杰想起那时候的事,但那已经十几年过去,当时李存义还活着。
陈湛笑笑:“王子平再不来,我便去拜访他,总归要见一见这位。”
两人都能听出陈湛的意思,绝不是要喊打喊杀,而是起了结交之心。不过两人不太明白,陈湛对同门的薛颠下死手,却对王子平如此欣赏。
陈湛也不好解释太多。
王子平这位.
一生光明磊落,不光武功高,本身医术高明至极,到多年后,任政协委员,全国武术协会创立,选为武协副主席。
甚至还随总理出访缅甸,任武术团总教练。
历任中国武术协会副主席、中华全国体育总会委员、中国摔跤协会委员及上海市伤科学会副主任委员、上海中医学院伤科研究室主任等。
他活了近一个世纪,从清朝到义和团、八国联军、北洋政府、国民政府,再到解放。
甚至活到了七十年代,差点看到改革开放。
一生就是个传奇!
也难怪他对内家外家的说法如此反对。
说人家练外家拳的,存不住劲,寿命短,王子平这种活了九十多岁的外家高手,能同意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