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一旁的亲兵,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暴戾气息,小心翼翼地开口。
“凭什么!”
陈默猛地转头。
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名亲兵。
“你告诉老子!凭什么!”
“我们拿命去换的功劳,还不如两个书生玩泥巴?”
这声咆哮,压过了整个校场的喧嚣。
周围正在休息的士兵,全都看了过来。
当王令的内容,在他们之间传开时。
死寂。
一片死寂。
随后,便是压抑不住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骚动!
“他娘的!老子不服!”
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将手中的木盾狠狠砸在地上!
“我在衡山郡饿得啃过草根!我兄弟就死在我怀里,他临死前,就想吃口肉!那两个小子,封了君,就能天天吃肉了吧!”
“这算什么事?大王是不是被奸臣蒙蔽了?”
“什么格物系?听都没听过!怕不是什么旁门左道!”
不满,质疑,愤怒。
如同瘟疫一般,在军营中疯狂蔓延。
……
同样的一幕,也在襄阳城的文官群体中上演。
一座雅致的宅院内。
几名刚刚从岭南调回襄阳述职的低阶官员,正在小聚。
为首的,是临武县的县令,王旭。
他年近四十。
两鬓斑白,皮肤被南方的烈日晒得黝黑。
为了安抚临武县的山越部族,他曾亲自带人。
深入瘴气弥漫的深山,一去就是半个月,差点死在里面。
他端起酒杯,正准备与同僚们感叹一番在岭南的艰辛。
一名仆人匆匆跑了进来。
将王宫的最新王令,呈了上来。
看完王令。
王旭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良久。
他将那杯酒,缓缓洒在了地上。
“我等……终究是错付了。”
他声音沙哑。
在座的几人,也都是面色难看。
他们,都是第一批响应赵锋。
从大乾治下,冒着杀头的风险投靠过来的文人。
他们被派往最偏远,最贫瘠,最危险的地方。
兢兢业业,安抚百姓,推行政令。
将一个个残破的县城,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图什么?
不就是图有朝一日,能凭着这份苦劳,这份功绩。
在新的大楚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光宗耀祖吗?
可结果呢?
他们在这里喝着苦酒,抱怨着前路的艰难。
两个毛头小子,就凭着“奇技淫巧”,直接被封为“都君”!
爵位!
那是多少人奋斗一生,都遥不可及的梦想!
“王兄,慎言!”
旁边一人连忙劝道。
“慎言?”
王旭惨然一笑:“有何用?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位大王眼里,我们这些十年寒窗,懂得经世济民之道的读书人,还不如两个会玩弄琉璃的工匠!”
“自古以来,国之根本,在农耕,在教化!何曾听闻,靠奇技淫巧可以立国安邦?”
“此乃取乱之道啊!”
一名官员痛心疾首,抚着胸口,一副天将要塌下来的模样。
短短两三日。
整个襄阳城,暗流涌动。
从军营到官署,从酒楼到茶肆。
议论的焦点,只有一个。
——马元、蒲骏封君!
军方中下层将领,普遍感到不公与愤怒。
文官集团,尤其是那些自诩为正统的士人。
更是觉得此举荒唐,动摇国本。
一时间,人心浮动。
……
楚王宫,承运殿。
李伯智与夏侯昱二人,联袂求见。
他们的脸色,都无比凝重。
“大王。”
李伯智率先开口,声音沉重:“这几日,城中流言四起,皆因马元、蒲骏封君一事。”
“军中,颇有怨言。不少将士认为,赏罚不公,寒了人心。”
夏侯昱接口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
“文官那边,反应更大。他们认为,大王您“重工匠而轻士人”,乃是舍本逐末,非明君所为。”
“如今,这种论调已经愈演愈烈。长此以往,恐动摇我大楚根基!”
他说完,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赵锋坐在王座之上,手中正把玩着那块晶莹剔透的平板玻璃。
他听完两人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不愤怒,也不意外。
他将那块玻璃,对着殿外的天光。
光线穿透玻璃。
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许久。
他才缓缓开口。
“孤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李伯智和夏侯昱都是一愣。
就这?
他们预想过赵锋的各种反应。
或是震怒,或是解释,或是下令彻查。
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般平静。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
李伯智急了:“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啊!”
赵锋放下玻璃板,目光从两人焦急的脸上扫过。
“慌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他们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看不见。”
“他们不知道,这块小小的琉璃板,能让北地的冬天长出绿菜。”
“他们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铁皮罐头,能让远征的将士,吃上家乡的肉。”
“他们的眼睛,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只看得到过去的老黄历。”
赵锋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既然他们看不见,那孤,就让他们看见。”
“既然他们不明白,那孤,就说到他们明白为止。”
李伯智与夏侯昱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困惑。
怎么说?
大王总不能跑到军营里。
跑到大街上,挨个去跟人解释吧?
赵锋转过身,看着两人。
“伯智,你觉得,我大楚如今,最锋利的武器是什么?”
李伯智不假思索:“自然是陷阵营的刀,海军的船。”
“不够。”
赵锋摇头。
“刀枪,只能杀人,只能征服土地。”
“但有一种武器,可以征服人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是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