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已经不在乎气节这个东西。
他以前效忠太子李建成。
后来效忠李世民这个秦王。
虽然是被李世民诚意打动，并被赋予直言进谏权利的情况下。
并且当初他也对自己说过，只是为了百姓服务。
可现在如果面对赵仙罴这个新皇，他还要等待这么一个礼贤下士的流程，再去改变政治立场，即便他再怎么粉饰自己，也会有人认为他魏征是贪生怕死，贪恋荣华富贵。
他大可以在家里老死，再不为任何人服务。
可他不想。
因为他真的很想见识一下新皇朝勃勃的生命力，以及蕴藏的无限可能。
还有，他想赌一次。
赌自己这次决定或许是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反正他已经五十六岁，就算结果选错了，也可以以年老昏聩为理由。
魏征这个快速举杯饮酒的小动作被房玄龄等人看见，房玄龄等人不由纷纷愣住。
作为多年同僚，房玄龄等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魏征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他们当中也有人和魏征一样的想法。
但是奈何魏征率先做出这样的举止，在众人看来是有莫大的勇气和魄力。
可其他人如果跟风效仿，就未免落入下层，被人轻看。
于是，大殿里一个个目光低垂，按捺住了冲动。
有个别的几次将手悄悄伸向酒杯，最终又止住动作。
赵仙罴在大殿上方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里，也不在这个时候去给这些人压力。
他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离开之前说道：
“不管怎么样，一米一粟来之不易，都是百姓辛勤耕耘所得，朕希望诸位对待食物不要浪费，吃饱了再回去。”
赵仙罴还没有离开大殿，魏征已经直接拿起了筷子，伸向一个菜盘。
其余人有的看着赵仙罴的背影，有的看着一脸平静大快朵颐的魏征。
等到赵仙罴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一只只手或拿起筷子，或端起酒杯，有的直接拿起烤盆上切好的片片羊肉。
长孙无忌房玄龄两人并不是最后动筷子的人。
最后动筷子的人是薛仁贵。
薛仁贵官职低，本来没有资格和这些大唐重臣一起饮宴，按理他也不会和这些大臣一起留在宫中。
他是被赵仙罴特别对待，叫来赴宴的。
因为官职低，加上比在座的所有大臣都要年轻太多，他本着尊敬前辈的原则，一直等到所有人动筷子，他才开始开动。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加紧吃东西，一是因为赵仙罴那句‘不要浪费食物’，二是为了早点吃完回家。
后来渐渐有官员开始为赵仙罴发声，以及发表个人看法。
“大势已定，咱们该庆幸，取代大唐掌权的，是一位既年轻又强大，且心怀仁慈的君王。”
“他没对李氏皇族大开杀戒，甚至连…连‘陛下’，他也留着性命，说明他的心里早就放下了个人仇恨，更多的是想带领华夏族群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吃吧吃吧，吃完了咱们各自回家好好想想，明日到底要不要来。
他说雍州洛州等地的灾情急需处理，他还有治理旱灾、水灾以及蝗灾的好方法，我想听听。”
“不来？你可别忘了他之前说了什么，他说如果有心系百姓的，明日可以来上早朝，我想请问诸位，这里有谁不心系百姓？”
众人沉默。
这个时候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
一道道身影整理着衣袍站了起来。
一道声音突然叹道：“没想到大唐只走了十八个年头，就结束了…”
说完这道身影落寞的朝着外面走去。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依然是薛仁贵走在最后。
薛仁贵在离开两仪殿之前，脸色微红对门外的几名虎贲军抱拳道：“请转告陛下，薛仁贵…告辞。”
薛仁贵在深思过后，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想要效忠的态度。
但他毕竟太年轻，担心自己被赵仙罴轻看，且又觉得自己是背着房玄龄等人做出的个人选择，所以神色上有些不自然。
几名虎贲军点头，多看了一眼薛仁贵离开的背影。
之前薛仁贵在金光门外展现的超凡武艺，让他们刮目相看。
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赵仙罴这位神武帝帮助他们改变命运，变得像如今这样强大，像薛仁贵这样的人，日后必定成为大唐帝国军中的扛鼎者。
…
这一夜让无数人难眠。
长安百姓一个个躺在床榻上，和家人小声讨论着赵仙罴成为九州新的主宰后，会给九州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有单纯的孩子甚至认为，明天一早醒来看到的太阳会不会不一样。
要知道现如今的大秦，地域已经辽阔的让人无法想象。
他们这些百姓实在不知道赵仙罴，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帝王，该怎么治理这么庞大的帝国。
而且地域的问题自然引发消息难以畅通的问题。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不管赵仙罴最后定都在哪，政令想要传达到边境处，最远的距离可能要跨越上万里，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
如此政令的执行就会很困难，难免会有地方官员想要以消息的闭塞，谋取私利，挑战皇权。
“大唐，真的亡了么？明天开始我就要做大秦的子民…”
在一座座府邸当中，像柴令威、房遗爱、杜荷、魏叔玉这些大唐官爵子弟，也一个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看着窗外叹气。
他们有的已经等到父辈回到家里，有的父辈还没有回家，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不安和担忧。
这一刻，他们全都热切盼望着这个夜晚能早点过去，盼望着能早点见到明日的朝阳。
…
东宫，光天殿。
李世民仍旧和长孙皇后僵持着，不愿意动笔写禅位诏书。
他也不想和长孙皇后说话。
除了发现长孙皇后在女儿李丽质这件事上，对他存在欺瞒让他耿耿于怀以外。
长孙皇后现在对他的态度，也让他异常愤怒。
漫长的一夜时间终于过去。
光天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东宫其它住所，却彻夜响着各种哭闹声、不满声、哀怨声。
有嫔妃的，也有那些李世民和各嫔妃所生子女的。
长孙皇后被这些声音吵得无比头疼。
清晨，她带着写好的禅位诏书，前往赵仙罴所在的神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