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的再次接触,孙思邈眼里已经从一开始的有些感慨,变得又像以前一样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他看着赵仙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说道:
“陛下的记忆能力,让老朽折服。”
说完这句,孙思邈不再作多余的解释。
但赵仙罴明白,孙思邈的话并没有说完整。
完整的话应该是,他的记忆能力让孙思邈折服。
可他当初对李世民这个皇帝的态度,却让孙思邈坐立难安。
不过赵仙罴并不知道,这次他只猜对了大半。
除了他惊人的记忆能力、理解能力,还有对李唐皇室的态度,当初他留在孙思邈这里的一碗血给孙思邈带来的震惊,也是造成孙思邈无法将他归为普通人,对他避而远之的主要原因。
只是因为孙思邈已经将过往全部放下,心中空无一物,所以赵仙罴才没有察觉到孙思邈还有这层未说出来的意思。
赵仙罴今天来找孙思邈,自然不是为了询问这些原因。
不管孙思邈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长安,现在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今天来只是为了见一见孙思邈,另外告诉孙思邈大唐现在已经在他的统治之下,孙思邈作为他的老师,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当然,赵仙罴心里是希望孙思邈暂时不要离开长安的。
因为这两年来,他也在闲暇之余写了不少对医术的见解。
其中融合了一些孙思邈未接触探究的领域分析。
他想让孙思邈自行选择,要不要暂留长安,完成个人医术的进一步提升,以及对整个医学领域的探究开拓。
当赵仙罴命在院子里等待的一名虎贲军,将带来的一个宝匣打开。
孙思邈看到里面堆叠起来的上百张文稿,随手拿起几张看了看,瞳孔不由巨震。
他又无法平静了,眼睛像是黏在了文稿上的每个字上面,逐字逐句的读着。
哪怕是赵仙罴在一旁对他说话,他都全然没有听见。
赵仙罴也是没想到这位老人对医术的认真和入神,会达到这种浑然忘我的地步。
他知道孙思邈短期不会离开长安,甚至连这座院子都不会走出一步。
他没有打扰孙思邈,对昆仑说了一句,‘有什么事便去太极殿找朕’,然后就离开了院子。
…
皇城官署各司。
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以及其他官员,都在有条不紊的按照赵仙罴此前拟定的救灾以及预防方案,落实成一份份针对雍州、贝州等地灾情的具体文件,装进封套,蜂蜡封口,烫上印泥,再让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雍州贝州等地。
这算得上是他们这些大唐旧臣,第一次为赵仙罴这位新帝服务。
说不上有什么感觉。
总之,他们能感受到赵仙罴是个干实事的新帝,另外对他们这些前朝旧臣,也具有很高的包容性。
只要有能力,都会被留下,继续为朝廷效力。
不过他们也知道,一场重大的改革,以及新政方向和要义的大讨论即将到来。
因为治理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绝不是件那么简单的事。
就像大唐,建立近二十年,可由于地理原因,像岭南道这些偏远地区,依旧会存在一些局部动荡,哪怕朝廷采用羁縻政策,任用当地首领,也不能永久杜绝地方冲突引起的民变。
而现在的大秦,西边最远可到原西突厥控制的‘雷翥海’。
北边方向最远可到薛延陀北部边缘‘瀚海’。
东北方向最远可达黑水靺鞨北部的‘鄂霍次克海’。
西南方向最远可到戒日王朝南部,和遮娄其王朝交界的‘讷尔默达河’。
南边方向最远可到骠国、真腊、林邑三国南面的南海。
如此庞大的疆域加起来,已经是贞观九年大唐疆域的三倍以上。
这哪怕是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也无法想象这样天之南天之北,天之西,具体在哪。
所有原大唐旧臣,都在心里充满迷茫,又充满好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正式意义的大秦帝国朝会。
因为他们明白,这次朝会不仅是他们参与,还会有大秦其他重要人物参与。
这场朝会,将决定大秦帝国未来的治政方向和理念。
…
崇义坊,申国公府。
高士廉高履行父子,和鲜于氏宁氏婆媳,目光无神的坐在客厅里。
相比于两年前,四个人从外表上看,不知道苍老了多少岁。
以前四个人地位尊崇,在大唐几乎没人敢惹,出门都是容光焕发。
现如今四个人皆是神容憔悴,眼神黯淡无光。
虽然长安百姓也不骂他们高家了,甚至也没人再去高无忧高无缺两兄弟的坟头,说尽唾弃愤恨之词。
可百姓们现在将他们整个高家看成死人的眼神,却让他们更加难受,生不如死。
尽管高士廉出于对赵家的愧疚,在赵仙罴这位新帝没有言明禁止他参与的情况下,早晨去了一次朝会。
可是朝会上原大唐文武百官,对他的态度,让他心中感到无尽冰冷。
他知道他再怎么愧疚也没用。
他知道即便赵仙罴现在不对他高家做什么,他高家的日子也会过的生不如死,如同行尸走肉。
因为所有人都排斥厌恶他高家。
但最让高士廉内疚的是,因为他那两个混账孙儿,给大唐王朝,给李唐皇室带来的始料未及的灭亡。
他现在连听到李世民长孙无垢这两个名字都不敢,只要一听到,就会内疚,无地自容的想要当场自尽。
“父亲,儿子始终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是我们高家的错吗?”
失神中的高履行抬起头看着高士廉这个父亲。
高士廉内心已经被无尽悔恨、愧疚,甚至是对高履行这个儿子的痛恨填满。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扶着膝盖颤巍巍起身,眼神充满哀伤以及绝望的向着后院走去。
没过多久,后院传来高士廉自缢而亡的消息,整个高家陷入一片悲恸之中。
高履行更是痛苦的对着自己父亲尸体,不断以头抢地,磕的血流不止,怒吼着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高家。
高老夫人鲜于氏则是晕厥过去,由于年迈,奄奄一息。
只剩下宁氏,满脸泪水无助的看着,跪在地上痛苦怒吼的丈夫高履行,和站在门外有的手足无措,有的神情麻木的婢女。
宁氏现在也真的后悔了。
如果当初赵仙罴在大殿上诉说她那两个儿子的罪行时,她当时不是一心维护,而是及时悔悟,让两个儿子磕头认罪伏法,会不会有一个儿子能活下来,会不会高家不至于被所有百姓痛恨厌恶。
会不会大唐不会就这样灭亡。
会不会她高家不会落到如此家破人亡的惨状。
…
东宫,光天殿。
在和李承乾这个儿子沉默着在地上坐了许久后,李世民最终站起来,扶起之前推倒的桌椅,磨好墨水,铺平纸张,开始认命,书写…禅位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