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人性化考量,姜骄并没有第一时间要求新加入的成员们投入工作和生产。
依旧是熟悉的消毒、除虫、洗澡、换装等固定程序。
奴隶们和被抛弃的翼人一起,被送到公共澡堂。
似乎已经对未来失去希望,并没有多少人反抗。
而绑着他们的,则是从未见过的藤质镣铐。
这种藤条,又是从一种,叫做“巴哈”的特殊的藤木采集得来。
用巴哈藤条制成的镣铐,表皮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不断收缩压紧。
直到藤条勒进肉里,在皮肉下长出细密的根须,就能彻底限制奴隶的行动自由。
但长此以往,藤条就会彻底长在肉里。
兽人的恢复能力又相当惊人。
想要取下镣铐,就要先剥开长好的皮肉,然后撕开血痂,清理掉扎进肉里的根须。
“简直没有人性!”
——医疗组成员是一边咬着牙,一边红着眼睛,慢慢用温水化开伤口上的血痂,然后一点点用剪刀把烂肉剪开的。
翼人们虽然听不懂普通话,但能看明白战士脸上的憎恶。
他们愈发不安起来,轻轻拍打着翅膀,和同族抱团取暖,只露出后脑勺。
奴隶们,则蜷缩在一起,仿佛等待即将到来的惩罚。
轮到一名牛头兽人的时候,对方似乎看出了丁奕心的意图。
“你,要释放,我们?”
牛头兽人意识到这些“无毛猿猴”对他们的善意,瓮声瓮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你会受到惩罚……”
充当翻译的松鼠兽人蒂蒂蹲在桌子上,慢慢复述对方的话给丁奕心。
后者则是长长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我们来自一个曾经有过奴隶,曾经有过压迫的地方,但有位伟大的领袖,带领我们推翻了奴隶主。”
“这是部落的巫姜下达的命令:释放所有奴隶。”
“在这里,没有奴隶,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通过工作,劳动获得报酬和尊严。”
丁奕心的声音清晰且坚定。
尽管语言不通,她的表情和行动,传递出最真诚的善意。
蒂蒂学习能力很强,已经能够完成基本的翻译工作。
所以,当丁奕心的话被翻译成兽人语,传达给所有人。
来自金雕氏族的被交换者们,全都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没有奴隶。
为什么会没有奴隶?
推翻?
推翻什么?
大部落天天争斗,小部落夹缝求生。
运气好,被抓回去做奴隶。
运气不好,直接被当做引诱野兽的饵食。
这些“无毛猿猴”,为什么敢这么大胆,竟然敢说要释放所有奴隶?
这么多兽人,难道他们就不怕发生暴动吗?
“任何地方都会发生暴乱,但唯独这里不会。”
松鼠兽人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表情笃定:
“再没有比这里更像兽神国度的部落了,不,这里的巫,或许就是兽神的使者。”
他绘声绘色地向新加入的同伴们,描绘在营地里生活的幸福感受。
可大部分人都是一脸茫然。
他们没有体验过。
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填饱肚皮,不用担心随时死去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也是这个部落的……人?”
最先开口的牛头兽人有些别扭,硕大的眼睛盯着蒂蒂看了半晌:
“我相信你说的——我叫巨力,来自遥远的火焰坠落之地地。”
阿帕草原上,没有一个部落,肯接纳这些弱小的,无用的松鼠兽人。
但对方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不但没有饿死,反而皮毛油润光滑,就很能说明一些东西。
最起码,这个部落不缺食物。
想到这里,牛头人张开嘴,一口咬断紧紧束缚他的藤条镣铐。
用力到牙根都隐隐有些渗血,满嘴鲜红。
“妈呀!你倒是慢点来啊!!消毒,赶紧消毒!嘴里多少细菌,别感染啊啊啊啊——”
医疗组的医生尖叫着扑了上来。
但这次,巨力并没有躲。
他只是沉默,开始观察这些打败了金雕翼人的“无毛猿猴”。
释放俘虏的工作有序进行。
但当有医生,试图解下绑着奴隶的藤条时,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失去了束缚的半马人并没有露出任何感激,或者是高兴的表情,反而不断大声嘶吼。
疯狂的半马人杀伤力惊人。
踹翻三个陶制洗脸盆,两桶热水,甚至还有炊事班特意准备的,给他们暖身子的热汤。
还是赶来的娜塔带着巡逻队摁住了半马人,重新给他套上藤条。
对方这才重新恢复平静,瑟缩着躲进角落里,两只手死死抱住脑袋。
“请发发慈悲,原谅他。”
同行的族人眼里露出悲伤:
“他在金雕氏族生活了八个冬天,从来没人敢解开他腿上的藤条……”
“之前他尝试逃跑,看管他的战士狠狠砸断了他的腿。”
“他原本是一名来自萨尔曼沙漠方向的流浪商人,后来被抓去做了奴隶。”
金雕氏族敌视陆地兽人。
正如金狮部落仇恨带翅膀的翼人一样。
所以,他们这些奴隶的日子并不好过。
平时吃不饱肚子,也就算了。
还要没日没夜地开凿岩石,替翼人们修缮武器,挖掘陷阱,清理垃圾。
哪怕是翼人部落,地位最低的鹧鸪翼人,也能随意杀死他们。
如果不是这次的交换事件,他们很有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就是奴隶的,注定的命运。
……
……
“华夏兔从女娲补天,大禹治水那会儿,就已经开始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姜骄翻阅着这批新加入营地的成员们的信息,大脑迅速接收,处理:
“总共一百名翼人,其中包括二十五名鹦鹉翼人,三十名鸽翼人,外加四十五名蜂鸟翼人。”
“奴隶两百二十一人,牛头兽人八十五、绒熊兽人四十六名、狼族兽人三十八,狐族兽人三十三,豺狼兽人十八……”
“还有一只半马人?精神状况不稳定的那个?有多不稳定?”
姜骄抬头看向吴幼仪,后者迅速回复,并且说明了缘由。
“也就是说,对方是被强制抓回翼人族做奴隶的。”
她皱了皱眉,对于这种野蛮的,充满掠夺的捕奴行为表达了憎恶:
“那就先不着急接纳吸收,好好进行一次人员筛选。
愿意留下的,按照之前定下的标准,每日发放基础餐,直到对方正式投入生产。
不愿意留下,可以立即离开。
尤其像半马人这种,被强制绑来的。
顺便告诉他们,可以暂时留下打工,等到雪化,咱们的人可以送他回家。”
——来自沙漠的半马人种族?
又有新地图可以点亮了。
地图都点亮了,不顺便侦查侦查附近的矿产分布,地理位置,搞搞贸易,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吴幼仪也相当赞同对新加入的成员进行筛查甄别。
万一里面混了来自其他部落的探子呢?
万一里面藏着什么女配男主男配呢?
万一再来一个尤弥斯这样的不可控因素呢?
牵扯到生产安全和姜骄生命安全,再怎么严谨都不为过。
所以新加入营地的翼人和奴隶们,只能可怜兮兮地挤在空仓库,每天煎熬着,等待结果。
……
……
最初的几天,有兽人们怀疑这是陷阱,没有一个人回答战士们的问题。
后来,才慢慢有几只豺狼兽人试探着提出,想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居住的部落。
他们甚至等不到雪化,就要离开。
战士们并没有阻拦,直接放他们离开。
得到自由的豺狼兽人,先是慢慢走进雪里,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随后,确定这些“无毛猿猴”,真的不会阻止他们,那些豺狼兽人才疯了一样冲进雪地,消失在茫茫雪原。
更多的兽人们,和被族群抛弃的翼人,则选择了留下来。
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于是,新居民被安置在临时住所,接受正式的身体检查和基本培训。
表面上,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但很快,新的问题浮现了:
大批翼人们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这些天生群居的生物,在被迫离开原有族群之后,表现出极其严重的适应障碍。
首先,鸽族翼人们拒绝离开住所,拒绝进食,整天蜷缩在角落。
只会发出“咕咕咕咕”的哀鸣。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到养鸽厂了。
一些鸽人试图鼓舞同胞,但群体效应下,这样的鼓励收效甚微。
“我们失去了鸽群,”
一只眉毛和头发都是一片雪白的鸽人,悲伤地向姜骄解释:
“尊敬的巫,我们很感激您赐予的一切。
但,没有鸽群的鸽子,就像失去了根的大树。
我们的翅膀,我们的尖喙,在被族群抛弃的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我们已经迷失了自己。”
最令人烦恼的,则是蜂鸟翼人。
这些身高不超过十厘米,体型梦幻到像是童话里的精灵的种族,开始出现自残行为:
用喙啄自己的羽毛和翅膀,直到鲜血淋漓。
这些被抛弃的翼人,似乎是想用疼痛证明自己还活着。
姜骄思考之后,提出了解决方案。
简单粗暴。
方案实行七天后,蜂鸟的自残行为和鸽子们的行为障碍完全消失。
这样的高效率,让丁奕心这样的专家都感到惊叹: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
姜骄慢吞吞翻过资料,头都没抬:
“就是严重的自我价值贬低和自我认同出现崩塌。
我跟鹦鹉翼人说,多活一天,就多发放一天的食物。
又让蜂鸟翼人们去基建组,参与大棚种植,后续可以养花酿蜜。
至于鸽族……”
她停顿一下,表情有些微妙:
“我包了个三黄鸡养殖场,把里面的种蛋带过来让鸽翼人孵……
最起码,他们现在看起来挺高兴的。”
孵蛋简直就像是底层代码,一经触发,直接驱散所有debUff。
翼人这个种族,简直神奇。
“不,我还是觉得你更神奇。”
丁奕心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姜大夫,妙手回春。
不愧是你。
之前的课没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