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大学的师生们,还沉浸在那片刻之前,“跨学科降维打击”所带来的巨大精神风暴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伊甸园】特有的、混合了湿润泥土与奇异植被的芬芳。但此刻,这股清新的气息,却无法驱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霾。
团队里,那位主攻基因剪刀技术的博士生,是整个燕京大学生命科学院的骄傲。
他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指尖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刚刚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学识,将一个困扰了他整整三年,也是他博士论文核心攻关方向的世界级难题,清晰地铺陈在了这群年轻得过分的龙河学生面前。
关于如何在进行多点位基因剪辑时,有效抑制“脱靶效应”和“染色体长片段丢失”的问题。
这个问题,每一个字都淬炼着现代基因科学的尖端锋芒。
他阐述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他引用了最新的《自然》论文,剖析了CRISPR-Cas9系统的固有缺陷,甚至提出了自己那尚在理论阶段的、极具开创性的设想。
他自信,这个问题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位基因编辑领域的泰斗,都必须皱眉沉思。
然而,他预想中的震惊、赞叹,或是哪怕一丝的困惑,都没有出现在对面那群年轻人的脸上。
尤其是那个叫林晓灵的女孩。
她静静地听着,清澈的眼眸在镜片后,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直到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林间陷入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燕京大学的师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林晓灵终于动了。
她只是轻轻地用指尖,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随后,一种近乎于怀念的、轻描淡写的语气,如同微风拂过水面,荡漾开来。
“老师,您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之前的《基因工程导论》考试大题,刚好就考过。”
一句话。
仅仅一句话。
那位博士生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然停止了跳动。
大脑皮层在一瞬间的空白后,涌起了海啸般的轰鸣。
他听到了什么?
《基因工程导论》?
一门……导论课?
考试……大题?
“什……什么?!”
这两个字几乎是冲破了他的喉咙,带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剧烈颤抖的音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收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黑点。
世界级的科研难题……是你们的……期末考试题?!
这句在他脑海中疯狂嘶吼的话,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因为那太过荒诞,荒诞到近乎于对他人格的侮辱。
林晓灵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那副灵魂出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对过往学业的回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当时的标准答案,是用我们学校材料学院和生命科学院联合开发的‘龙河-7’型高分子聚合酶基因剪刀,配合‘华佗’AI的辅助算法,进行超高精度靶向定位。”
“龙河-7”?
“华佗AI”?
每一个陌生的、充满了科幻质感的名词,都化作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博士生的认知壁垒上,让他头晕目眩。
“这样可以将理论脱靶率,控制在十亿分之一以下。”
十亿分之一!
博士生感觉自己的呼吸道被彻底堵死,胸腔中的空气被抽干,整个人因为缺氧而一阵阵发黑。他目前实验室能达到的最优数据,还在百万分之一的量级上苦苦挣扎!
林晓灵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轻车熟路地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操作起来。
她的指尖在光屏上流畅地滑动,调出了一份被高强度加密的文档。
“滴”的一声轻响,文档解锁。
“我当时写的这篇考场论文,就是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还得了个‘优秀’。”
她将那块薄薄的、闪烁着柔和光芒的终端屏幕,转向了那位已经面无人色的博士生。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屏幕上,是一篇论文。
一篇……格式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论文。
逻辑严谨、数据详实、理论模型完美、甚至连参考文献都引用着他闻所未闻的、似乎只存在于龙河大学内部知识库的前沿理论。
上万字的篇幅。
这,就是一篇“考试论文”?
那位博士生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摘要部分。
仅仅是摘要。
他的双腿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肌肉纤维发出无声的哀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
他用自己浸淫了十数年的专业知识,无比确定地知道。
眼前这份所谓的“作业”,如果拿出去,不,甚至不需要全文,仅仅是这个摘要和核心理论模型,就足以在任何一本世界顶级的科学期刊上,作为封面文章发表!
它不是在解决问题。
它是在定义下一个时代!
他身旁,那位带队的、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再也无法维持住身为学界泰斗的镇定与从容。
他那只刚刚还稳稳背在身后的手,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不受控制地伸出,死死扶住了身边一棵粗糙的树干,冰冷的树皮触感才让他没有当场瘫软下去。
他的嘴唇翕动着,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群神情自若的年轻人。
他们脸上的表情,那种平静,那种理所当然,就仿佛只是在讨论昨天晚饭吃了什么一样轻松随意。
老教授感觉自己一生的所学、一生的骄傲,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终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让他感觉自己灵魂都在颤抖、整个世界观都轰然崩塌的问题。
“同学……你们……你们真的是……才入学了几个月的……大一新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