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造纸坊的密室里,烛火摇曳。
云知夏站在木箱前,空气里全是尘封的霉味。
她从发髻上取下用了多年的银簪,探入锈迹斑斑的铜锁。
“咔哒。”
锁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掀开箱盖,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
“别动!”
一道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萧珏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顾晏尘和慕容熙。
三人进来,本就逼仄的密室气氛顿显压抑。
云知夏没有理会他们,径直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封油纸包裹的信。
她将信取出,慢慢展开。
信纸的边缘被反复折叠,已经起了毛边,字迹深浅不一。
开头的字迹还算工整,越到后面越是潦草,写信人当时情况极为紧张。
墨水的颜色奇怪,有股铁锈味,应是用兵器临时刮下的墨块所写。
信中记录了太子谋逆案当晚的真相。
太子妃为保住刚诞下的女婴,也就是失踪的小郡主,用一枚假的凤血玉佩吸引追兵。
她命一个叫孙承的侍卫,持真玉佩,抱襁褓中的小郡主从密道逃离,前往神农谷寻求云芷的庇护。
信中还提到,小郡主天生异禀,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这几个字被写信人反复圈了好几圈,旁边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那画风,竟和小墨的有些像。
看完信,萧珏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一把按住信纸,盯着云知夏。
“此事干系到皇家血脉,从现在起,由本王全权接手。”
“你和孩子,不准再插手!”
顾晏尘眉头紧锁,反驳。
“王爷,此案已非私仇,而是动摇国本的要案。”
“所有证物都应由京兆府封存,按律法程序调查,您无权干涉。”
慕容熙“唰”地合上扇子,笑道。
“两位大人争什么?这信是知夏和孩子们凭本事拿到的,‘所有权’和‘解释权’自然归她们。”
“我们顶多算是‘顾问’。”
“知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云知夏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
她看着那封信,心中有了决断。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
“多谢三位援手。”
“但这桩事,因我母亲而起,也必须由我亲手了结。”
“我要去神农谷。”
她话音刚落,三人还未反应,一个左臂缠着渗血布条的衙役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扑倒在顾晏尘脚下,递文书时手抖得拿不稳。
“顾大人!云姑娘!不好了!”
衙役喘着粗气,压低声音,朝门口看了一眼。
“裴相爷下了朱红‘加急’的海捕文书,说您……说您盗取宫中‘牵机引’秘药,悬赏千金缉拿!”
他将文书展开,上面画的女子画像歪歪扭扭,眉眼特征完全不对。
这也意味着,官方的追捕已经启动。
“城门已封,出入都要严查路引!”
“裴相爷的人恐怕马上就到!”
密室内的空气凝固。
片刻前的争执,转眼成了生死逃亡。
云知夏收好信纸和海捕文书,目光扫过三个男人。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现在,不是投资,是入伙。”
“谁能让我和孩子,活着离开京城?”
萧珏攥着龙纹令牌,指节发白,他瞪着慕容熙。
“商队鱼龙混杂,若伤了孩子,你赔得起?”
他将令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晃动。
“本王出二十名靖王府亲卫,个个以一当十。”
“本王亲自护送!”
“对外只说是本王新纳的侍妾,裴砚之再大胆,也不敢搜查本王的队伍!”
云知夏接过令牌,指尖触到龙纹的冰凉,心里嘀咕。
侍妾?
这家伙,是想借机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名分烫手,但庇护也是真的。
顾晏尘翻开卷宗,指腹压在“一线天”的匪患标注上,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敲着。
“王爷,此刻大张旗鼓最是扎眼!”
“这等于告诉裴砚之,人就在你这。”
“我已连夜伪造了身份路引,京兆府的存档也已同步修改,万无一失。”
云知夏接过卷宗,翻到“匪患点”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凉的指腹。
她抬头笑。
“多谢你连夜画的图,连驿站的掌柜姓什么都标了。”
慕容熙用扇子挡着笑,扇面点了点桌上的银票,凑近云知夏。
一股薄荷清香飘来。
“两位别争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显得若无其事。”
“我的商队有皇商‘免检’令牌,裴砚之的人不敢查。”
“再说,我还带了江南的点心,小墨小暖肯定喜欢。”
“知夏,选我。”
“不仅安全,我还能借着商队的名义,在神农谷帮你收购药材,把路费都赚回来。”
“如何?”
云知夏闻到锦盒里和他扇子一致的薄荷熏香,挑眉。
“慕容公子倒是大方,不怕我亏本?”
慕容熙用扇子挡住嘴角的笑意。
“你赢了,我赚名声;你输了,我赚美人心——怎么算都不亏。”
三个男人争执不下,一直躲在云知夏身后的云小墨忍不住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沾着糖渣的皱巴水路图。
他把图铺在地上,小手在上面划拉,奶声奶气地宣布,逻辑却异常清晰。
“娘亲,我算过了——坐慕容叔叔的船最快,可以躲过第一波搜查。”
“比萧叔叔的马车快三天,还能省五十两银子!”
他拨了拨随身的小算盘,珠子“啪”地一声卡住,他小脸一红,赶紧重新拨了一遍。
他改口。
“不对,是省五十五两!”
“到了蜀中码头,再用顾叔叔的新身份换乘马车。”
“这时候萧叔叔的护卫扮成商队伙计混进来,没人会查!”
云小暖也凑了过来,嗅了嗅舆图上“一线天”的位置,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小鼻子瞬间就红了。
“娘亲,”她指着那个标记,小声说,“这个地方有坏人味,还有裴叔叔身上的冷香!”
“我怕……要糖糖压惊。”
兄妹俩,一个规划出路,一个点破埋伏。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他们所有的权势和谋划,被两个孩子整合并超越了。
云知夏看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心中涌起骄傲和底气。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个男人,做出了决断。
“就按小墨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