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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华佗在世

    薛香主艺高人胆大,他逃到城外之后,并没有走多远,而是来到他和曲洋的打斗之处,细心搜寻起来。

    很快,他便找到了那颗解药。

    “哈哈哈,菩萨保佑,这还真是菩萨保佑啊。”薛香主拾起这颗解药,忍不住仰天长叹道。

    想当年,他也是江湖上的一方豪杰,本想在武林中行侠仗义,好好地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出来。

    故而在平日里,他表现得十分积极,遇事尽忠,勇敢向前,十多年来积功而升为香主。

    谁曾想,他刚上任香主的第一天,便被黑木崖上的杨莲亭总管,赐下了一颗三尸脑神丹。

    服下了这颗丹药之后,他便只能死心塌地,永远听从杨莲亭总管的驱使,否则丹药中所藏尸虫,便会由僵伏而活动,随后钻入脑中,啮噬脑髓,让人痛楚不堪,行事癫狂,比起疯狗来都还不如。

    近年来,每到端午节前,为了求得这颗解药,他在杨莲亭跟前,奴颜婢膝,强颜欢笑,根本没有自尊可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刁难,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如今,他能多得一颗解药,即便今后惹怒了杨莲亭,至少也能有一年的缓和时间,让他从容安排后事。

    可是这样一来,曲洋长老就得癫狂发作,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薛香主也不由得黯然神伤,大有物伤其类、同病相怜之感。

    薛香主打算再过几天,等北平城里的风声小了一些之后,再去给曲洋这个老家伙收尸也不迟。

    他这也算是间接完成了杨莲亭总管给他布置的任务,足以上黑木崖交差了。

    还有那个曲非烟,听说和圣姑关系良好,倒是可以把她捉住,交到圣姑手里,虽然他薛某人逼死了曲洋,但这乃是黑木崖上杨总管的意思,怪罪不到他个人头上。

    他将曲洋厚葬,并善待其孙女,好歹也能将功赎罪,白白地落得一份人情,以免圣姑因为曲洋一事,对他怀恨在心。

    如今日月神教内部,派系林立,各怀私心,薛香主夹在以杨莲亭为首的总管系和以圣姑为首的圣姑系中间,实在是步步惊心,由不得他不谨慎啊。

    薛香主在城外东郊紫檀堡,躲藏了好几天,这里有日月神教设在顺天府的一处窝点,可以用来休憩、隐藏。

    薛香主在这里吃喝玩乐,享受一条龙服务,倒也潇洒快活。

    不过,黑木崖上派来监督他的那位紫衫使者,却对他很不满意,说他敷衍塞责,办事不力,让薛香主怀恨在心,很是生气。

    几天后,在紫衫使者的催促下,薛香主开始乔装打扮,化作一名乡下土财模样,在朝阳门外一处路边小酒店中,向来往路人打听城内消息,尤其是宁荣街一带,可否发生惊世骇俗、惨绝人寰之事。

    “宁荣街可了不得啊。街头是宁国府,街尾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然将整条街都给占据了一半。大门前守卫森严,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峥嵘轩峻,花园里树木山石,蓊蓊郁郁,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兴盛气象到底与别家有所不同。”

    “要说荣国府,确实曾发生过一桩奇闻。我记得好些年前,荣府里的二夫人,生下来了一位小公子,嘴里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宝玉。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块宝玉上,居然还刻有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你们道是新奇异事不是?”

    “说道这个贾宝玉,确实常有惊世骇俗之论。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家,便觉得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你们道好笑不好笑,这厮将来必定是一个寻花问柳之徒了。”

    ……

    薛香主请人喝了好几杯美酒,打听出来的,却都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之类的小事。

    众人都言道,宁荣街一带,近日并无恶性事件发生。倒是前两天,德胜门附近,有武林高手翻墙而出,把锦衣府的人都给惊动了,锦衣府千总冯唐,在德胜门一带大肆搜捕,最终却一无所获。

    薛香主心想,冯唐这厮能搜到他才来怪,他早就一溜烟地跑到东郊紫檀堡了,岂会留在原处,等着束手被擒?

    至此,薛香主已经初步认定,曲洋大概是被她孙女给杀了,或者是那个真有味快餐店里的东家代为动手,也说不一定。据说那个吴东家,现为神机营总旗官,摆平这件事情,想必也不会太为难。

    薛香主见在此处,始终打听不到有用信息,便干脆涉险,悄然进入北平城中。

    虽说曲洋大概率不在人世了,但他总要见过了他的尸骸或骨灰,才好采取下一步行动。

    来到宁荣街上,仍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薛香主趁无人注意到他,躲在墙角花草丛中,一直等到天黑宵禁之后,这才来到真有味快餐店外,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查探院内情形。

    “这他么的,真是有些辣眼睛呵。”薛香主看到中院厨房内,一名年轻女佣正将主厨小哥的胳膊搂在怀里,两人在那里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看那主厨小哥的脸上神情,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忍,摆明了没有真心看上,但又想要偷吃一口腥?

    “强扭的瓜不甜,这女佣以后有的是罪受?”薛香主暗忖道。

    不过,他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打探曲洋、曲非烟爷孙俩的近况,对于店内雇工偷情一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沿着屋顶,往前挪了几步,然后轻飘飘地落入到了内院之中。

    “咿,东厢房内有人在谈话,好像是曲非烟那个小姑娘的声音?”薛香主心中一喜。

    他自忖曲洋这厮早已挂掉了,店内其他人的武功,应当都赶不上自己,不虞被人发现,便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上前去,将窗户纸捅破了一个小洞,暗中朝室内观望。

    然而,眼前所见到的一幕,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儿就要吼叫起来,“你到底是人是鬼?”

    原来,曲洋虽然被开膛破肚,躺在床上休养,但他作为江湖一流好手的警惕性,却并没有丧失。早在薛香主从屋顶跳落下来时,他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到薛香主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向内窥望,迎接他的便是曲洋那鹰隼一般的狠厉眼神。

    “放心,我还死不了!”曲洋在屋内说道,“你要是有胆量,不妨进来聊一聊?”

    “哼,我怕什么?”薛香主强自镇定道。

    按理说,曲洋既然没死,双方又是仇敌,他没有理由进入室内,以身犯险。

    然而,考虑到曲洋没有服用解药,却仍旧能够存活下来这一惊天事实,他怎么都要问一个清楚,再来决定何去何从。

    好在这间厢房内人不多,仅有曲非烟站在一旁服侍,曲洋投鼠忌器,想来也不敢对他发动突袭。

    “你当真没有服用解药?”薛香主追问道。

    神教高层拿捏属下的狠辣手段,他比谁都清楚,错过解药时辰,尸虫啃啮脑髓的剧痛,能让铁打的汉子,在顷刻之间发疯,但现在,曲洋看上去面色虽白,气息倒很平稳,半点不像受到蛊虫折磨的模样。

    这又怎么可能呢?

    见薛香主十分好奇,曲洋便忍住疼痛,扯了扯嘴角,抬手掀开盖在身上的青布薄被,衣襟下摆随之掀起——一道两指宽的伤疤从肋下延伸到腰腹,缝合的棉线痕迹仍清晰可见,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爬行在皮肤上。

    “这这这……”薛香主猜测到了一种可能,但又委实难以相信,以至于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要知道,开膛破肚,救治病人,那是神医华佗才有的光辉事迹,距今已有一千多年。

    日月神教高层中,也不是没有三尸脑神丹的受害者,妄想着切腹驱虫,但因消毒、止血等困难,无一成功。

    这个消息要出传出去了,怕是不啻于当年任教主的失踪,定要在黑木崖上引起一阵喧哗啊。

    “薛香主自己看。”曲洋声音微哑道,“我也想不到,这间快餐店里的东家,居然是一位杏林妙手。吴东家拿尖刀划开我肚子,在尸虫刚要向上钻营时,将其活生生地给掏了出来,又用棉线缝合了伤口,敷上了止血的金疮草药。”

    “果然是开膛破肚?”薛香主惊得后退半步,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这可是华佗再世才能做到的事呀!”

    他下意识地想要呵斥曲洋说谎,可手摸到怀中解药,又立马顿住了脚步——这颗药本是曲洋的份例,若曲洋服用了,此刻哪会有闲心跟他说这些?

    冷汗顺着薛香主的脊梁往下淌,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

    薛香主若是就此逃走,将这个绝密消息上报给黑木崖,少不得要被记上一个头功,甚至由香主升任堂主,直至被提拔为长老,都有着这种可能。

    但问题是,从京城到黑木崖,路途太遥远了,来回之间,少不得要耽搁十余天。

    曲洋和吴东家利用这个间隙,在偌大的北平城里躲藏起来,导致这件事情查无实证,他薛香主便属于谎报敌情,怕是要受到杨莲亭总管的严惩。

    风险太大了,也不符合江湖义气,毕竟曲洋长老对他坦诚相待,可不是让他转身出卖的。

    话说回来,这些年他给杨莲亭当狗,为的不就是每年那粒解药?若真有一个法子,能一劳永逸地除了这蛊虫之毒,他又何苦再受那份窝囊气?

    “吴东家说,这法子也没十足把握。”这时候,曲洋话锋一转,眼神扫过薛香主攥紧解药的手,继续说道,“但咱们江湖人筋骨结实,体质超群,成功率倒有七成左右。薛香主若是哪天得罪了黑木崖,拿不到解药了,只管来北平找吴东家,凡事都有一个商量嘛。”

    薛香主喉间发紧,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他不怕手术凶险,怕的是曲洋和那吴东家狮子大张口——就平一指那个庸医,尚且习惯于装神弄鬼,说什么救一人杀一人,不知道让多少求医者左右为难?

    能破三尸脑神丹的医学圣手,索要的价码想必更多,他薛某人未必能支付得起呀。

    曲洋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截了当道:“放心吧,吴东家不是贪财之人,只求能有独门技艺傍身,以便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活下来。我打算把黑血神针的针法传给他,以便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薛香主若是愿意,也不妨拿出你的真本事,换一条稳妥的后路。”

    薛香主盯着曲洋腰腹的伤疤,又摸了摸怀中解药。黑木崖上的威压、杨莲亭总管的刁难、尸虫发作的剧痛……一时间,无数念头在他的脑中翻涌,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仅犹豫了片刻功夫,很快就下定决心道,“换。”

    双方既然达成一致,接下来就是如何取信对方的问题了。

    吴天德这边还好说,他能破解三尸脑神丹,作为江湖上的一个绝密消息,只要被人告发,必然会引来黑木崖上诸多神教高手的注意力。

    以日月神教的动员组织能力,怕是天下之大,便再也没有吴天德的容身之处了。

    因此,薛香主也不怕他会违背诺言。

    关键还是薛香主这里,能不能拿出份量足够重的、能让人取信的筹码。

    薛香主低头想了一会儿,沉吟道,“我的铁布衫、金钟罩这两门功夫,我可以传给吴东家,但这两门功夫,学个皮毛可以,想要有所大成,非得数十年苦练不可,短时间内也很难见到成效。不过,我可以让老婆、孩子,金陵薛家二房,都北上进京,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做人质,你们便能肯定,我绝不会向黑木崖透漏消息就是了。”

    “你这厮隐藏得很深啊。你有老婆孩子这件事,怎么连我都从未听说过?”曲洋惊奇道。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忍不住悠然长叹道,“正常,正常。我要是像你这么聪明,也不会现在仅有曲非烟一个孙女儿尚存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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