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十万蒙古大军在无边的草原上疯狂奔逃。
    马蹄声杂乱无章,士兵的喘息声粗重如破旧的风箱,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每一个人都牢牢罩住。
    他们已经跑了快一个时辰。
    身后的那座人间地狱,那座用他们同袍头颅堆成的京观,似乎已经被远远甩在了黑暗之中。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松懈。
    不少人回头望去,除了深沉的夜,什么也看不到。
    “南蛮子……没追上来?”
    “应该是被我们的大营骗了……”
    “快,再快点!只要天亮前逃进西边的山里,我们就安全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一点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心底悄然燃起。
    脱古思帖木儿勒住马缰,让剧烈喘息的战马缓一口气。他回头看着身后那条混乱的黑色长龙,心中悲苦。
    仅仅一夜,他引以为傲的黄金家族大军,就变成了一群丧家之犬。
    但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只要逃出去,他发誓,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就在他准备下令重整队形,加快速度的时候。
    “呜——!”
    一声非人非兽的尖啸,猛地从队伍的左翼黑暗中炸响!
    那声音,像是无数饿狼在月下齐嚎,又像是地狱深渊打开了一条缝隙!
    所有蒙古士兵的头皮瞬间炸开!
    他们惊恐地扭头看去。
    只见黑暗的地平线上,猛地亮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那是战兽的眼睛!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但已经晚了。
    宝年丰一马当先,他胯下的战兽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像一辆失控的攻城锤,狠狠地撞进了蒙古大军的侧翼!
    他根本没有用他那柄巨斧,而是直接从马鞍旁抄起两柄沉重的飞斧,用尽全力,对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旋风般扔了出去!
    呜!呜!
    两柄飞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在人群中拉出两条血肉胡同!
    被斧刃碰到的士兵,无论是人是马,瞬间被恐怖的力道撕成碎片!残肢断臂混杂着内脏,冲天而起!
    “杀!!”
    他身后的饕餮卫重骑兵,在同一时间,将手中的重型标枪,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
    噗噗噗噗!
    标枪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沉闷而又令人牙酸。
    蒙古军的侧翼,就像一块被巨兽狠狠啃了一口的奶酪,瞬间出现一个巨大而血腥的豁口!
    数百名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钉死在了地上。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饕餮卫并没有像传统骑兵那样,一头扎进去凿穿敌阵。
    他们一击得手,甚至不等蒙古人反应过来,便立刻拨转马头,在宝年丰的带领下,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再次脱离接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来去如风,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无尽的恐惧。
    “稳住!不要乱!他们人不多!”
    一名万夫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收拢被吓破了胆的溃兵。
    可他的话音未落。
    “呜——!”
    同样的尖啸,从队伍的右翼,另一个方向,再次响起!
    张英率领着另一支饕餮卫,用同样的方式,发动了同样致命的突袭!
    飞斧开道,标枪洗地!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啊啊啊!魔鬼!他们是魔鬼!”
    “右边!他们在右边!”
    “别管了!快跑啊!”
    蒙古大军的阵型,在这样左右开弓,毫不停歇的打击下,彻底崩溃了!
    士兵们像一群被狼群戏耍的羊,被从两个方向驱赶着,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队形,只能下意识地朝着正前方,那个唯一没有出现敌人的方向,没头没脑地狂奔。
    而那个方向,正是西方!
    脱古思帖木儿气得目眦欲裂,他数次想要集结身边的怯薛卫,去拦截那些神出鬼没的南蛮骑兵。
    可他刚一集结好队伍,对方就消失了。
    等他稍一放松,对方又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钻出来,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后再次消失。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指挥一支军队,而是在驱赶一群没头的苍蝇。
    他的命令,在无边的混乱和恐惧中,根本传达不出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原本还算庞大的军团,被这两支加起来不过数千人的明军骑兵,活生生地打散,撕碎,变成了一股股四散奔逃的洪流。
    “大汗!我们被包围了!快走啊!”
    “他们要把我们往西边赶!”
    丞相失烈门脸色惨白,死死地拉着脱古思帖木儿的马缰。
    “大汗!不能再犹豫了!再不走,我们都会被他们活活玩死在这里!”
    脱古思帖木儿看着那些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的幽绿眼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想和他们决战。
    对方,在放羊!
    而他们这十万大军,就是那群被饿狼追赶,奔向屠宰场的羊!
    “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股上,再也不回头。
    这场血腥的追猎,持续了整整一夜。
    宝年丰和张英就像两个最有耐心的猎人,轮番上阵,精准地控制着攻击的节奏和方向。
    他们从不深入,从不恋战。
    每一次攻击,都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精准地剪掉蒙古军队伍边缘的血肉,同时将整个“羊群”的逃跑方向,牢牢地控制在西方。
    宝年丰杀得兴起,他扛着那柄沾满了血浆和脑浆的巨斧,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每一次冲锋,都能在蒙古军中留下一条由碎尸铺成的道路。
    “头儿说了!只咬屁股!不许吃饱!”
    他一边砍,一边对着身边同样杀红了眼的饕餮卫们咆哮。
    “把这帮软脚虾,给老子往西边那条沟里赶!谁他妈掉队了,老子回来砍了他!”
    蒙古人彻底绝望了。
    他们跑不快,因为饕餮卫总会在他们提速的时候,从侧翼给予致命一击。
    他们停不下,因为只要稍一停顿,那催命的狼嚎和漫天的标枪就会如期而至。
    他们没时间吃饭,没时间喝水,甚至没时间为死去的同袍哀悼。
    体力和精神,在这样永无休止的骚扰和追杀下,被一点点地榨干。
    终于,当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追逐了一夜,身心俱疲的蒙古大军,被成功地驱赶到了一处狭长的河谷入口。
    两侧是陡峭的山坡,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看到这处地形,绝望的蒙古士兵眼中,反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只要冲进河谷,依托两侧的山坡,他们就能摆脱骑兵的追杀了!
    “冲进去!快冲进去!”
    “我们安全了!”
    残存的数万蒙古溃兵,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发了疯似的朝着那片狭窄的河谷涌了进去。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宝年丰勒住了战马。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看着前方那如同巨大口袋般的河谷,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穿云箭,对着天空,猛地拉响!
    一道尖锐的鸣响,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
    河谷两侧的山坡上,范统和朱棣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们居高临下,看着下方那如同黑色潮水般,争先恐后涌入河谷的蒙古溃兵,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朱棣的眼中,是按捺不住的嗜血兴奋,他握着狼牙棒的手,青筋毕露。
    而范统,则只是嘿嘿一笑,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快意。
    他转过头,对着身旁的朱棣,露出一口白牙。
    “王爷。”
    “可以关门,打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