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市的成功,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整个草原的经济脉搏,开始随着燕王府的意志而跳动。当最后一个试图挑战规矩的走私贩子被挂在旗杆上风干成肉干后,朱棣知道,是时候落下第二枚棋子了。
“王爷,各部质子名单已统计完毕,共计一百零八人,皆为各部首领的嫡长子或最为看重的子嗣。”
大帐内,姚广孝手持一卷名册,声音平淡。
朱棣的目光从沙盘上那片已经被彻底驯服的草原移开,落在那份名册上,点了点头。
这些人质,更是种子。是十年、二十年后,将在草原上长出的,属于他朱棣的森林。
北平城,燕王府之侧,一座崭新的学宫在短短数月内拔地而起。学宫并非雕梁画栋,却格局宏大,青砖灰瓦,透着一股庄严肃穆。朱棣亲笔题下“燕山学宫”四个大字,字迹龙飞凤舞,霸气外露。
学宫祭酒,由姚广孝亲自担任。
秋风送爽,第一批草原质子,在家人的千叮万嘱和部落的殷切期盼中,抵达了北平城。
当巍峨的城墙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山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渺小。
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空气中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和人群的喧嚣,一切都与他们熟悉的草原截然不同。
一百零八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才刚刚五岁,还挂着鼻涕。他们穿着各色部落的传统服饰,小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好奇,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燕王府,正堂。
朱棣一身常服,端坐主位,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久经沙场的煞气,依旧让整个大堂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孩子们被带了进来,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
朱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孩子们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传说中如同魔神般的男人。
“你们的父亲,把你们送到北平来,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朱棣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稚嫩的脸庞,“是希望你们学本事,学让我大明强盛的本事,学让你们部落不再挨饿受冻的本事!”
“在燕山学宫,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和我的儿子一样!教你们的先生,都是大明最好的先生!我不管你们的出身,不管你们的过去,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燕山学宫的学子!”
“本王不求你们个个都能成为状元鸿儒,但本王希望,十年后,你们走出学宫时,能成为你们部落的贤者,能成为我大明的栋梁!”
“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朱棣声如洪钟。
“明……明白了!”孩子们被吓得一哆嗦,齐声应道,声音参差不齐,带着奶音。
朱棣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初入学宫,一切都是陌生的。语言不通,饭菜的口味不同,就连睡觉的床铺,都比帐篷里的皮褥子要软得多。
而当开饭的钟声响起,学宫的食堂里,那场面足以让所有草原狼崽子怀疑人生。
朱棣的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也被安排与这些质子一同生活学习。
此刻,三个小胖子,不,三个小巨人,正各自坐在一张特制的大号桌子前,面前摆着比他们脑袋还大的木盆。
盆里,是堆成小山的酱牛肉和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朱高煦人不大,但饭量已经颇有乃父之风。他左手抓着一块牛骨,右手拿着勺子,往嘴里飞快地扒拉着粟米饭,吃得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对着对面的一个草原孩子嚷嚷。
“哎,你,对,就是你!怎么才吃那么点?跟喂猫似的!你们在草原上都吃不饱饭的吗?”
那被点名的孩子,是某个部落首领的儿子,名叫巴特尔,今年八岁,在部落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摔跤好手。可他看着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却高了整整一个头,壮得像头小牛犊子的朱高煦,嘴巴张了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碗里的肉,已经比他在部落里过节时吃的还要多了。
“高煦,不许无礼。”
一旁,长子朱高炽虽然也吃得飞快,但姿态要斯文许多。他放下勺子,用公筷夹起自己盆里最大的一块肉,放到巴特尔的碗里,温和地笑道:“多吃点,巴特尔,长身体呢。我父王说了,身体是打熬出来的,也是吃出来的。吃不饱,怎么有力气读书练武?”
巴特尔看着碗里那块几乎占满了整个碗的肉,又看了看朱高炽。
这位燕王世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可他座位旁边立着的那柄双刃大斧,斧柄比自己的手臂还粗。他亲眼看到过,早晨练武时,朱高炽单手就能把那柄大斧舞得虎虎生风。
这……这真的是人吗?
巴特尔的目光又扫过朱高煦和朱高燧,他们两个的饭量更是恐怖,面前的肉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难道……这就是燕王大人强大的秘密?
就是吃?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巴特尔不再犹豫,抓起碗里的肉,学着朱高煦的样子,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仿佛只要吃得够多,他也能变得像他们一样强壮!
一个孩子带头,其他的草原质子们也有样学样。
一时间,整个食堂里,只剩下呼噜呼噜的扒饭声和咔嚓咔嚓的啃骨头声。他们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一场通往强大的仪式。
食堂的角落里,姚广孝手持拂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朱棣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最关键的一步。
想要同化一群狼,最好的办法,不是把他们关进笼子,而是让他们看到一群更强壮、更凶猛的“头狼”,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学习“头狼”的一切。
姚广孝的目光,越过那些狼吞虎咽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的草原。
那时的草原上,奔跑的将不再是桀骜不驯的野狼。
而是一群心向大明,口说汉话,用着燕王府铁器,高喊着“燕王万岁”去为他征战四方的……人!
这位黑衣宰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缓缓转身,走出食堂,心中轻念。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草原的未来,不是在刀剑上,而是在这饭盆里,已经定下了。
而明天,这些狼崽子的第一堂课,既不在书房,也不在讲堂。
而是在饕餮卫的校场。
得让他们先明白,什么叫敬畏。